正是此时,锷腥满天。其中某人一刀劈中另一者的肩,血色如雾在空中散开,染了人眼前赤红一片。
“凭意!”
闻此惊言,裴听寒不止身伤,心下更若万箭穿过,他忍伤咬牙,翻身顿踢,唐刀脱手如箭往对边劲射,一瞬贯臂而出。
第149章“死一个也好罢。”
生死殊斗,岂留后手,倾尽全力只想将对方置于死地罢了,哪里还记得什么时辰。
他们“借一步”借了这样久,在场没有人能静下心在息舍等待着,梁术担忧自家世子,其余几位孩儿也一样担忧裴使君,众人沿了雪地模糊的踪迹去寻,寻来校场外头,再听兵刃连番交错之声,无不神色骤变。
隔开篱竹,刀光剑影疾如飞电,李辞盈压根儿分不清谁是谁。
只是她两辈子也没有见识过萧、裴二人如此穷凶极逆,一面是害怕得腿下发软,另又庆幸他俩个只对彼此伺仇,并不曾迁怒她身。
是啊,想到这儿,心下稍定,李辞盈盘算着死一个也好罢——最好是裴听寒死——免得后头谁人哪日一个没想通,害她又遭磨难。
天佑她也,萧应问略胜一筹,只是敌手之刃亦贯在了他的臂间,赤血延满漆黑刀身,又如沟渠般凌乱洒入雪地。
那人眼下、额间被凶戾刀气擦出数处细线般的伤口,浅浅几道混杂着血色、尘埃与雪,他单手撑地而起,黑沉的眸似不带情绪对裴听寒说道,“你败了。”
是败了,裴听寒按住右肩偏眼望去,萧应问给他留下的伤深纵可见森森白骨,其间腥血涌若沸泉,一瞬将他的衣衫浸染至沉重的暗红。
生机流失,僵若雪冻,可阿盈根本不曾多瞧他一眼,只往萧应问疾步赶过去。
“凭意!你怎么样?!”她应当瞧见他的伤势了,语中带几分哽咽,“流这样多的血,快……”她转向不知何人,吩咐,“快喊医者过来……”
“无碍。”萧应问轻轻抚了她的发,垂目安慰,“好了,别哭。”
气音沙哑,那女郎听了似再忍不住悲恸,纤肩轻耸抽噎起来,责怪似的,“这也算无碍?!”
说话之间难免牵动伤口,萧应问哼了个短促的笑,侧目将视线转回这边。
阿盈是顺着萧应问的目光才看过来的,匆匆掠眼,她翕动鼻翼,低声对身旁的萧鹤知说了一句,“去瞧瞧使君如何了。”
如何,难道濒死之际,也不能得她亲自看上一眼么?是了,分明听得她为萧应问焦心,他仍反手加伤,她不恨他已算得了宽厚,还谈何会过来瞧瞧伤势。
这一瞬藉雪乱如柳絮,细密的麻木遍布四肢百骸,裴听寒唯一庆幸,自个仍是死在了这里,而非在寂寂长生中苟延残喘。
瑰丽的血色沿着额鬓汨进眼睛,他颓然轻笑,重重卧倒在地。
*
雁山学子目睹校场死斗之事,第二日长安城风云四起——原来萧、裴两家联姻是貌合*神离,暗地里依然如从前般斗得你死我活。
朝堂上如何波谲云诡,两位当事之人已管不了了,裴听寒重伤,当日抬回内院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大都督得消息,赶请四位医官往雁山诊治,毕了,纷纷摇头,言凶多吉少。
萧应问也没好到哪儿去,处理完臂间伤口仍发起高热,连夜回了侯府,昏沉几日略有好转,然姚医官笃言,世子右臂经络已断,想往后是没法子运转气劲了。
清源公主听了心有余悸,“罢了,能活着也就很好。”她叹声道,“经年造诣毁于一旦,也实在是可惜。”
话毕转屏风回去,自家那不孝子面上依旧是淡淡的,萧应问抬了那完好的左臂在眼前转了两转,轻飘飘说了句,“殿下忘了,儿这不长着两只手么,折其一又有何妨。”
清源公主一拧眉,就当他是想要宽慰她罢,可这欠揍的语调听在耳中真让人气不打一处来,背手在屋子里踱步两圈,终忍不住骂道,“何妨?你道何妨?承师大资,教以天下治,谢先生常言汝乃经世之才,吾还当你能寻着什么绝妙的法子对付裴九郎呢。”
她恨恨盯一眼他,“‘生死状令’?亏是想得出来,吾纵观长安城数十载,再无第二人是你这般蠢才!”
萧应问烦不胜烦,干脆就点头认了,“儿愚笨,不若殿下教教我,要如何能名正言顺地除去他?”
清源公主冷笑,“何用吾来教,贵方对付傅家不是很有一套么?”
萧应问“哦”了声,不问反答,“是儿将县主一家送往咸州一事惹了您不愉快?”
不提这事儿还好,县主得令之后,好好是在公主府三番哭诉,害得李宁洛几日宿在别院不好回来,她道,“你还敢提?!县主是功将之女、勋臣遗孀,往长安后为咱们家尽心多年,傅弦更是自小都唯你是从,这回不过一点点小事,你要赶人家出去?”
再多她都没好意思说——分明是人家傅弦先瞧上李三娘,他倒好,暗里给自家表弟下绊子。
如今傅弦与县主不和,可少不了他的错处。
萧应问却笑,“这就是了,您顾忌着县主身份、皇家脸面,多年忍受扮礼贤下士在前,儿承袭先例,自然也没法子在裴九这类功将背后捅刀子,是不是?”
“……”一时不察,又落了此人圈套,李宁洛一闭眼,“说过来说过去,本宫倒成罪魁祸首了?”
“儿不敢。”
不敢不敢,李宁洛瞧他敢得很,她哼一声,“你凭一时痛快做了这事儿,可曾想过如今朝堂乱做什么样子,阿湛连日都没有出过大明宫,险是累出病来。”
萧应问笑了声,下意识又望向屏风那边,“裴九现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