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泠静笑而不答,只问他,“此名到底为何取给了侯爷?”
陆慎如笑着微默,他说名字是祖父给他取的。
“但却不是独独取给我一个人。”他道,“是为警醒整个陆氏而取此名。”
慎如,慎终如始,终始如一。
“祖父说,永定侯府是为抵御外贼、保全家国百姓而存,得君民信重、手握重兵,决不能调转枪头,起兵祸,搅碎百姓得之不易的安宁。”
所以要慎,慎终如始。
杜泠静没了玩笑的心,端起茶盅轻轻饮了口茶。
她听见侯爷道,“所以永定侯府,从不染指西北以外的军中势力。”
他说自己本不该兼顾北关,“不过这是皇上的意思,但辽东的兵,西南的沐府,尤其是世代镇守的东南靖安侯府周氏的人马,陆氏都绝不会动。”
他道贵妃娘娘命途多舛,“我娘与靖安侯府世子夫人原是手帕交,周家的长孙恰比娘娘长一岁,我娘便相与周家结亲,让娘娘嫁到周家,周家人性子多平和,必会待她周全。”
但此事提出,却没能得到两家的立时肯定。
“祖父和靖安侯老侯爷,都担心陆周两家手握重兵,各占西北东南,若再联姻嫡系长孙,只怕会令宫中不安,也令朝堂其他文武百官生了旁的心思。”
两家皆犹豫,“但没等思量好此事,娘娘就被批了凤命。凤命一出,周家更不能娶,此事再没提过。”
陆慎如抬了抬头,举目银河流淌,星光璀然。
他说永定侯府和靖安侯府平日守望相助,“可为的都是百姓家国,若一旦陆家有人起兵造反,祸乱百姓,第一个起兵来剿的,必是周家。反之亦然。”
杜泠静没想到陆氏与周氏的关系,处置的如此亲近又微妙。
她轻叹一声,“寻常百姓这一生,若从呱呱坠地,到寿尽入土,都能活在战火之外,那是难得的福气,兴兵起祸之人,是在拿千千万万寻常百姓的这点福气,促成自己的私欲。”
陆慎如点头,微笑着看了妻子一眼,“是。”
他将手中转来转去的茶盅,终于捏起来,喝了一口。
“眼下四海安泰,多么难得,如果潜藏在朝中那人,非要走到祸乱的地步,用阴私手段扰乱朝纲。”
他一顿,而后冷了声。
“若到那一步,我不得不起兵,即便是乱臣贼子,我陆慎如也当了。”
“即便是被天下群起攻之,不得好死,我也只能走这一条狭路。”
庭院寂静,方才被惊飞的鸟儿,早就扑棱着翅膀,不知飞向何处。
杜泠静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只有眼角湿润起来。
她低着头,男人看到了她眼角那颗清泪。
“怎么哭了?”
他将她的凳子拉过来,将她团在了怀中。
他反复摩挲着她的肩头。
“你夫君只是假设罢了,未必就到了那地步。”
杜泠静却莫名地,想到他还曾想去江南。眼下的乱局,已经令他无暇去他的江南,若真到了他所言的地步,江南连他梦中都不再存在。
她有种难以言说的悲感。
清泪滑落眼下,男人生着薄茧的指尖替她摸去。
“泉泉别哭,我只是随便说说。”
他道,“岳父中意我,”比她可中意多了,“我一定护好你,还有我们的孩儿。”
杜泠静不言,只看他。男人瞧向她泛了红的眼睛。
莫名地,他竟有些悦然。
她虽还不如岳父中意他,但也会为他流泪。
哪怕永远都不如蒋竹修,哪怕就这一滴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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