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皇帝死死盯着许怀鹤,眼里的恨意几乎将许怀鹤淹没,恨不得将许怀鹤千刀万剐,但许怀鹤只是冷冷地笑着,轻轻用口型对他无声道:“废物。”
皇帝一颤,终于口吐白沫,再一次晕了过去,但此刻根本无人在意他。
来晚一步的礼部尚书带着自己那派的人,听着许怀鹤的话僵站在门口,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同样对着许怀鹤跪拜下去。
他有什么异议?他哪里敢有异议?!
许怀鹤怎么就是先朝太子遗孤了?他们到底谋划了多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就算怀疑许怀鹤的身份真实性,那又有用吗?没看到右相和郑国公都站在许怀鹤身旁支持他了吗?自己现在敢说一个不字,那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窗外忽而一声惊雷,在众人的心上重重一敲,有雨夹雪唰唰落下,公主府内,容钰终于从梦境中醒来,她迷茫地睁眼,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第58章
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忽近忽远,容钰不知道为何有些心惊,后背因为病症出了一层薄汗,但高热好歹退下去了。
她有些不舒服地支起身子,拉响了床边的手铃,守在外间的青竹和春桃立刻赶了进来,见她醒了,两人的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欢喜笑容,一人用沾了药汁的帕子为她擦拭身子,另外一人替她更换衣衫,又让小丫鬟端了热腾腾的药过来。
容钰微微蹙起眉,慢吞吞地喝完,含了一小枚蜜饯在嘴里,轻声问春桃:“我睡了多久?”
“殿下断断续续睡了大约七日有余。”春桃说起来都觉得有些心惊,公主殿下之前虽然也病重过,但从没有哪一次睡得这么久,好在殿下中途醒过来几次,也能喝药,能吃些汤食,加上有国师大人送来的药养着,终于是好了起来。
大病初愈,容钰脸颊上的肉都被磨去了一些,整个人看上去都清减了几分,本就纤弱的身子更加摇摇欲坠,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春桃心疼极了,连忙让小厨房准备了补汤,又扶着容钰下床。
容钰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算算婚期,没几日就要到了,她不免有些忧急:“大婚的东西都备好了么?”
“备好了,”春桃连忙回答,“殿下放心,有桂嬷嬷主持着,绝不会出任何差错,绣娘们做的嫁衣也已经绣好了,殿下若是想看,奴婢这就给您带过来。”
如今半夜醒来,左右也睡不着,容钰干脆让春桃带了嫁衣过来。
说起来,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嫁衣,上一世她被强行送去漠北和亲前,宫里的礼仪嬷嬷带着嫁衣和两国和亲的休战国书来到公主府,眼里有怜悯,也有不屑,让粗手粗脚的宫人草草为她套上了那件可笑的嫁衣。
那件嫁衣真红啊,红的刺眼,红的不均,上面的珍珠是品质最次的河蚌珠,白玉禁步颜色暗淡,金线稀疏,就连领口都有毛边,针脚蹩劣,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哪里都不合身,粗糙的衣料磨得她皮肤生疼。
她强撑着没有掉眼泪,摆出仅剩的那点身为公主的尊严,呵斥了礼仪嬷嬷,赶走了宫里来的人,把她们留下的东西塞进了箱笼里,眼不见心为净。
而如今,眼前这件嫁衣明显是精心制成,一袭赤红的柔软锦缎长袍为底,明艳张扬又大气,衣襟与袖口用金线绣出百鸟朝凤的纹样,绣工繁复,针脚细密,领缘缀着玄色滚边,一点都不刺手。
嫁衣的外面罩着一件金丝的云纹薄衫,在烛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泽,像天上的碎星,腰带是青玉带,品质最好的白玉禁步发出冰泉一样的清响,容钰摸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一处不妥贴,没有一处不美丽,眼眶又有些发红。
她垂眸,摆脱上一世那些不好的回忆,又弯起嘴角,轻笑道:“真好看。”
再过几日,她就会穿着这件漂亮华贵的嫁衣,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嫁给那个会给她依旧雍容富贵的后半生,护她和镇国公府平安的许怀鹤。
只要过了这几日,她就能完全摆脱上一世的命运,容钰深吸了一口气,只希望别再出什么岔子,平平安安地度过去。
春桃高高兴兴地捧着一个大木盒过来,笑着说:“殿下,还有更好看的呢,您看看这顶凤冠,嬷嬷说是仿照先皇后娘娘出嫁时的凤冠做的。”
容钰让人把嫁衣收好,看着春桃将木匣放在桌案上,缓缓打开,还没看到里面的物件,就有华光散发出来,甚至盖过了旁边的烛光。
容钰呼吸都放轻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九翚四凤冠,冠顶上镶嵌着九颗明珠,颗颗饱满圆润品质上佳,两侧垂着小粒的珍珠流苏,额前缀着七宝璎珞,正中间是一枚拇指大的红宝石,璀璨夺目,动人心魄。
因为太美,容钰一时间都没能说出话来,她怔怔地伸出指尖,去触碰凤冠中心的那颗血红的宝石,又在摸到的一瞬间收回手,攥紧了自己有些发凉的手心。
小丫鬟端了暖身子的补汤过来,春桃收好木匣,让人放回箱笼里面,又端了汤到容钰面前,轻轻吹凉,一勺一勺喂着容钰。
她心疼地看着公主殿下发白的唇色,心里想着一定要在这几日好好养着,将殿下红润的面色养回来。
补汤里加了药包,容钰喝了小半碗就觉得嘴里发苦,让春桃撤了下去。
她身上微微发热,手脚也多了几分力气,横竖睡不着,便让春桃扶着,在屋里慢慢走了几圈,才觉得睡了这几日都有些发僵的腿也活动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