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心神,开口道:“启禀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宋昭眸色一暗,立刻打断了赫连信即将要出口的话。
宋昭深知太子的脾性,既然道出她身上的婚约,不管是她,还是此刻扮演的世子身份,太子定能为她寻得一个合适的借口,推掉贵妃指的婚事。
赫连信这时横插一脚,看似顺从太子做实了她的婚约,却害了阿宴。且不管与赫连信的婚约是否能够维系,她都不能让柔嘉公主下嫁于她。
宋昭端正跪着,又朝贵妃一拜:“微臣愧对贵妃娘娘的厚爱。至于两家约定的婚约之事,祖父当年只道一句戏言,无媒妁之言,无信物所凭,宋晏也未知全貌。”
“指挥使大人说的婚约,是否该宋某承继,现如今祖父已故,我父亲还在兵部候审,宋某不敢擅断。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萧钺袖中的拳头略松了松,一甩衣袖,走向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郑贵妃敲击扶手的指尖一顿,丹蔻在檀木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一滴未干的血。殿内熏香袅袅,却压不住她眼底骤然翻涌的冷意。
“既如此,容后再议吧,”郑贵妃欣赏着自己长长的指甲,不紧不慢道:“本宫只是可惜,还是柔嘉没有那个福分,错过了宋世子这般人才。”
宋晏垂眸,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恭敬:“臣惶恐,公主金枝玉叶,是宋晏不敢高攀。”
郑贵妃冲他们摆了摆手,宋昭和赫连信谢恩后各自落座。
郑贵妃心中不快,目光扫向太子:“难得太子闲暇,今日满院梅色,可有中意的?”
此话一出,侧旁的闺秀立刻团扇掩面,齐齐看向太子,目光也灼热起来。
“孤刚到,娘娘可有什么提议?”
萧钺顺口应下,众人眼前一亮。
“倒有几支歌舞不错,镇国公府家大小姐的胡炫舞,姜侍郎家三小姐的琵琶都是一绝,”郑贵妃笑道:“太子意下如何?”
“那便请上来吧,舞得好,弹得好,孤重重有赏。”
丝竹声再起,笙箫婉转,舞袖翩跹,满殿华彩流转,又是一派盛世升平之景。
方才的剑拔弩张之势,恍若南柯一梦,转瞬便湮没在这靡靡之音中了。
袁子昂端着酒杯凑过来,关切地问东问西,宋昭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机械地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辛辣的滋味令她后背生出一层黏腻,心口也似被人挖了一个洞,连呼吸都是苦涩。
眼风微扫,正瞥见太子侧影。不知何时,他身侧已围拢数人,其间不乏簪缨世家的闺秀。
那些个娇娥或执扇半掩,或垂首赧然,眼波流转间俱是倾慕之色,
或大胆直接,或娇羞可怜,灼灼目光似三月骄阳,掐得出水的柔情更胜御沟新柳,一颦一笑间尽是女儿家掩不住的心事。
宋昭一口饮尽杯中酒,她如今是宋晏,忠勇侯世子,永远无法以那般的神情对待他。
随侍一旁的宫人立刻执壶为她斟酒,却见宋昭广袖翻卷间不慎带倒玉盏,酒水霎时浸透锦袍,在宝蓝缎面上洇开一片暗痕。
“奴婢万死!”那宫人扑通跪地求饶。
“无碍,”宋昭淡淡摆手,起身掠过跪伏的宫人,径自踏出殿门。
夜风卷着残酒幽香,透着刺骨的凉意,宋昭不由得拢了拢衣襟。
她在梅园外缓了半刻钟,才觉自己心里好受了一些,向宫人寻问更衣的偏殿,便朝一旁的小道而去。
天边挂着一轮残月,也不知南州现在冷不冷,阿宴和楚楚怎么样了,巫医应该快到盛京了,还有父亲……
来到偏殿,门口挂着昏黄的宫灯,宋昭左右张望一圈,见四下无人,便悄悄走了进去。
梳洗过后,宋昭刚要准备出去,忽听殿内似女子娇喘一声,紧接着窸窸窣窣床帐翻滚的声音。
宋昭神色骤变,急忙闪身隐于朱漆廊柱之后。她屏息凝神,连腰侧的玉佩都死死攥住,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里面女子的娇吟声断断续续传来,她只觉面颊烧得厉害,连带着后颈都沁出一层细汗。早知如此,方才就该直接踏出月洞门去,何苦为躲夜风走了这偏僻回廊。
忽听得吱呀一声,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合拢着衣衫,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那人跑得很快瞧不真切。
殿内的人却丝毫没了动静,宋昭略等了等,见还是没有动静,便大着胆子,悄悄踮起脚尖,准备从旁边小径溜出去。
谁知,刚到门口,却被一股大力猛地拽入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