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尘埃落定,她的幻想再也不会成真了。
身体愈发冷了。
江容拿起酒杯。早已凉透的瓷杯又冰得她一个寒颤。
六岁时,嬷嬷说她“安静、聪慧,有眼色知高低”,老夫人选她做了小姐的伴读丫鬟。她与小姐同出同入、一起上学、一同出嫁。二十九年来,多少人赞过她一个“忠”字。小姐也亲口说过,“江容就如我的亲妹妹一样,万事交给她,我再没不放心的。”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受此厚恩,身为忠仆,主要奴死,奴岂可偷生。
就算是为了孩子们,她也该死。否则,岂不叫他们的嫡母生父心中存隙。
可这杯酒,她为什么不能递到嘴边?
她为什么做不到痛快吃一顿,咽下这壶酒,以尊主命、以报主恩!
风停了又起,日落了又升。窗外不知第几次闪过人影。江容听见细微的说话声。江容猜,是她们在疑惑,她为什么还没有死。
江容笑了。
眼前发昏、头也昏沉。不知是不是幻觉,她感到一阵寒风吹面。可门窗紧锁的屋子哪来的这样急剧的风?
她想抬起头,想看清楚门窗,想躲起来,躲过这些要命的风。可她睁不开眼睛,也抬不起手了。她心里的火已经烧遍了全身,烧得她气息奄奄。
她听见有人叫她。
她听见有人说:“江姨娘这是吹了冷风,发了高热了。”
他们说:“这天寒地冻的,大雪封路,哪去给她请大夫?”
他们说:“今儿除夕,谁又有这闲工夫?要去你们去,我还等着回家吃饭呢。”
他们说:“这也怨不得人,谁叫她自己不关窗?”
他们说:“这样更好。”
他们说:“咱们也好和太太回话了。”
褚二浑身颤栗,长久颠沛流离的身体骨瘦如柴,他身上脏兮兮的,但这封血书他保存的极好,没有半点污泥。
他哽咽的说不出话,只用力的点点头。
“好,这状纸我接了。”他带人直接去了大理寺。
那时的他满腔正义,背影坚定,围观的群众见状,山呼裕王千岁。
证据充足,案由很简单,萧显介入后,很快就查了个水落石出,还褚家清白,周七郎谋杀故意,奸淫妇女,被判斩监后,褚家大郎也被放回家中。
时下裕王被百姓大赞,善良正直。
许是这时,他已经为夺位造势了。
第58章贪多
温热的泉水一遍遍冲刷她白皙的肌肤,浪涛时而汹涌,时而和缓,温泉水源源不断,不必担心过久会冷,这倒是给他提供极大的便利。
江容柔弱无力的依靠在他的胸膛,声音凄凄艾艾,“既白,我真的累了。”
萧显看了眼窗外的月色,眉眼舒展,“还未过子时,今日你我一同守岁,现在不可以睡。”
她脑袋困的晕乎乎的,听不清他的话,闭眼靠在池壁上,不再理他。
她终究没伸出手,只眼神示意左右去扶,又忙请李嬷嬷也坐。
江容道谢,安稳地坐了,又为她今早收到的礼物再次道谢,便提起:“我初来,才听嬷嬷们说起,侧妃是与袁孺人同住,本应一同拜会,只怕不巧了?”
“是不巧得很!”
几句对答,李侧妃终于找回了应对之态,笑道:“你不知道,她病了呢,昨日起就说心口疼、头也疼,又不请太医,就躺下了,也不知到底病在哪儿。妹妹今日是无缘见了。”
边说,她耳边的红宝晃出娇俏的光晕。
“如今正当春日,是要小心着凉。”江容感叹地回应,又只当没听出李侧妃的挑拨和不满。
李侧妃是真不喜欢袁孺人,还是在她面前装样?萧显废妃姓宋名权,十七岁大婚入府,次年十月,即生萧显长女,暂未起名,宫中府内亲长仆从皆称“大姐儿”。
大姐儿生于景和二十二年,比张孺人所出的大郎略小两个月,尚不满三周岁。以昭阳宫的权势荣宠,多养一个孙女不过多开一间偏殿、多用几个仆从,一应衣食供应更是不缺,别说只养一个,便是养上十个、全养到及笄成婚也养得起,云贵妃却一定要在长子才有一二分精神的时候提起这件事。
“她虽还小,身世曲折,在宫中一日,受到的关注,比寻常公主都大。”她不疾不徐和长子讲明利弊,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容置疑,“你父皇又常来,见你弟弟妹妹们,不可能不见她。多见一面,就多一分情,那又是亲孙女,还有太后的血脉,留她在宫中长了,于你不利。尤其人看你已与康国公府修好,不趁早给她找个合适的母亲抚养,难免叫你父皇看你为父有瑕,更会叫人有机可乘,借她谋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