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油纸伞的手指骤然收紧,伞骨在掌心硌出青白的痕。
穿过垂花门时,木格窗棂映出锦氏独坐的剪影,银线绣着并蒂莲的裙裾垂落青石阶,像一泓凝固的死水。
廊下晾着的药罐早已凉透,袅袅药香里竟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是孙春绮独有的气息。
记忆突然撕开一道口子。
曾经在城隍庙,李小丽曾经暗暗提醒过一次。
只是当时是暗喻,而他根本不以为意。
锦氏曾经也有过一段心绪不宁,
比如发呆,手抖,或是拔白头发。
但当时,自己却全然没有注意。
她们,真的,已经给过暗示了。
刘醒非的靴底碾过枯叶,惊起檐下栖息的麻雀。
锦氏终于转过头,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出细碎的光,恍若那年他们初遇时,锦楼之上漫天绽放的烟火。
她张了张嘴,未说出口的话化作一声叹息,却比千言万语更刺痛刘醒非的心。
"为何瞒我?"
刘醒非在锦氏对面的石凳落座,石面沁骨的凉意顺着衣料爬上脊背。
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露出耳后淡青色的柏奚印记,那是与孙春绮血脉相连的凭证。
锦氏摩挲着膝头的团扇,扇面上褪色的仕女图正对着廊下空荡荡的秋千架——那是两个孩子最爱的地方。
青瓷茶盏搁在石桌上,激起细微的闷响。
锦氏腕间的银镯随着倒茶的动作轻晃,在暮色里划出几道苍白的弧光。
茶水表面浮着几片沉底的茶叶,像极了她眼底散不开的阴霾。
"你回来啦。"
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古井无波,仿佛方才那阵惊心动魄的寂静从未存在过。
这句话说得太自然,自然得让刘醒非恍惚以为今日不过是寻常日子,直到凉透的茶水触到舌尖,才惊觉其中暗藏的苦涩。
他握着茶盏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
喉间滚过一声叹息,混着茶香咽进肚里。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即便心里翻江倒海,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茶水下肚的瞬间,他猛地将茶盏重重砸在石桌上,溅起的水花在暮色里划出细碎的银光:"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我?"
他再一次的发问了。
锦氏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只折翼的蝶。
她垂眸望着杯中晃荡的倒影,良久才抬起头,眼底盛满了二十年的月光:"你有没有爱过我?从前,后来,现在,有没有过一点,又或者说……"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
"你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