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府衙后堂,檀香袅袅。
红木长案两侧,气氛剑拔弩张。
主位坐着金陵知府,面皮白净,眼袋浮肿,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眼神闪烁。
他身旁是应天府通判,一张国字脸绷得死紧,嘴唇抿成一条细。。。
晨光如金线般洒在残破的坟茔之上,泥土翻卷,枯根裸露,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斗法仿佛一场噩梦,却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张天靠在一株断裂的桑树旁,胸口包扎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渗出点点暗红。他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纸,可眼神依旧清明,像是不肯向死神低头的孤狼。
龙妍儿坐在他身侧,手中陶盆里?瓠虚影早已消散,只剩一滩血水泛着微光。她指尖颤抖,将最后一撮药粉混着唾液涂在他伤口边缘,低声喃喃:“你这人……怎么总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不走到绝路,怎么看得清真相?”张天勉强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你说过,不想再看任何人死去。可若我不死,死的就是小捷,是沙外飞,是你。”
“所以你就用‘七日回魂局’骗过命蛊,又以自身精血书写《金刚经》残偈,斩断神名之基?”龙妍儿咬着唇,眼眶发红,“你知道这代价是什么吗?魂魄离体太久,肉身腐朽,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张天没答,只是抬手轻轻拂去她鬓边沾上的尘土。“我娘死前说过一句话??张家的男人,生来就不是为了活得多久,而是为了活得像一把刀。”他顿了顿,低笑一声,“昨夜那一斩,总算没辱没了断尘之名。”
远处,李衍抱着昏睡的小捷,跪在塌陷的坟前,额头磕地,三拜九叩。孩子脸上的白毛已尽数褪去,呼吸平稳,唯有眉心还残留一道极淡的青痕,像是被什么烙印过。刘芝魁拄着拐杖站在一旁,老泪纵横,口中念念有词:“素娥祖姑,我刘家对不起你……三百年前贪图蚕丝暴利,助那妖女炼你为基,今日大劫,皆是我等报应……求你安息,从此不再纠缠后人……”
风起,一片焦黑的蚕茧随气流飘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化作灰烬。
沙外飞蜷在地上,浑身脱力,衣衫尽碎,身上缠绕的银丝已被龙妍儿以苗疆秘火焚尽。他睁开眼时,第一句话便是:“老子以后再也不吃蚕豆了。”众人闻言一怔,随即忍不住苦笑出声。生死一线之后,这点粗俗的自嘲反倒成了最真实的宽慰。
龙妍儿缓缓起身,望向东方初升的朝阳,轻声道:“神死了,可人间还得继续织布纺纱。只要还有人求丰收、盼温饱,她的怨念就永远不会彻底熄灭。”
“那就让她回来。”张天撑着断尘剑站起,踉跄一步,却被龙妍儿扶住,“下次,我不再靠佛偈,也不靠替命术。我要亲手铸一把新刀??以素娥之骨为脊,以百万蚕娘之泪淬火,专斩世间伪神。”
话音未落,忽听得脚下大地传来一声闷响。
众人神色一紧,纷纷后退。只见那塌陷的坟坑中,竟缓缓升起一团幽蓝火焰,不灼人,却带着森然寒意。火焰中央,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女子身形,素衣赤足,长发披肩,面容与昨夜所见的嫘阴截然不同,却依稀能看出几分相似。
“是……素娥?”刘芝魁颤声喊道。
那身影微微点头,嘴唇未动,声音却直接在众人识海中响起:“我非魂,亦非灵,只是被封印的最后一缕执念。你们毁了归真殿,斩了神名,放出了被囚的蚕娘真灵……我很感激。”
“你为什么不早说真相?”龙妍儿问。
“说了也没用。”素娥的幻影轻轻摇头,“三百年前,我本是江南第一蚕娘,精通天工织法,曾织出‘云霞九变’之锦,惊动朝廷。可那时节,官府苛税如虎,豪族压榨如狼,蚕农终年劳苦,却连一口饱饭都难求。我欲以上古‘织道’沟通天地,祈愿风调雨顺,谁知却被野心之徒利用??他们将我的信仰之力扭曲,借百姓苦难为薪柴,炼我为‘蚕神’根基,成就嫘阴之位。”
她语气平静,却字字泣血。
“从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人,而是一件祭品,一座庙宇的地基。我的痛苦滋养她的神通,我的眼泪化作她的香火。每一代张家血脉凋零,都是因为命蛊需吸食亲族之血才能维持封印;每一次蚕僵症爆发,都是她在汲取怨气重塑权柄……而你们昨夜所做的一切,其实正是破解轮回的关键??唯有真正否定‘神’的存在,才能让我解脱。”
张天凝视着那团蓝焰,忽然单膝跪地,将断尘剑横于身前:“前辈若尚存一丝意志,请告诉我??如何彻底终结这场因果?”
素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久久不语,终是轻叹:“织者有经纬,命运亦有线。你们已斩断主脉,余下的支线仍需一一剪除。江南七十二县,尚有三十六座‘蚕神庙’供奉嫘阴之像,每一座庙下都镇压着一名当年反抗者的遗骸。唯有将她们的尸骨迁出,焚其神像,毁其经文,方可断绝香火根源。”
“还有呢?”龙妍儿追问。
“扬州城西百里,有一处‘茧渊’,乃当年我被炼化的祭坛所在。那里埋着我的本命丝梭,若能取回,便可织出‘赎罪之帛’??凡触此帛者,心中对‘神’的盲目敬畏将自然消解,转而信自己、信人力、信真实。”
“我去。”张天立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