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一个冥冥之中的声音在告诉他,他今日将局面推动到这样的地步,洛阳因董卓肆虐而崩塌的民心才被重新建立起来,绝不能又毁于一旦。
就算是硬着头皮,他也要咬死自己就是刘辩的身份,绝不能露出一星半点的破绽。
他只能,也必须——
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住手!”高台上的皇帝蓦地出声,止住了孙策向前的脚步。
但他的手仍抓在刘辩的衣领处,经由了他几次挣扎,都没能挣脱开来。
孙策迷茫地循声上望,就见陛下已顺着一旁的阶梯,脚步稳健地走了下来,向着此地走来,停在了距离他三四丈的位置,用一种威严的目光望向了他的手。
“给朕住手!何敢如此对待一位汉室宗亲与忠臣!”
孙策只觉手中一烫,连忙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地收在了身侧,又见陛下的目光正望着那眼神怔忪的“弘农王”,在荀攸的示意下退开了两步,让这位陛下口中称呼的汉室宗亲,与陛下正面相对。
刘秉目光复杂地看着此刻异常狼狈的刘辩,缓缓开口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悯与无奈:“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卿之处境实是艰险,几乎遭逢死难,既知朕已重回洛阳,驱逐逆贼,何不解释呢?”
解释?他要解释什么?
刘辩本就混沌的脑子,被刘秉毫无征兆的一句话,直接就给打懵了。
在这更近的四目相对中,刘辩更加可以确认,自己从来——从来就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
偏偏就是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现在竟在用一种上位者的口吻告诉他,古往今来国家有变的时候,都是在内的人遇险,在外的人平安,他代替自己留在洛阳,遭遇了数次险死还生,既然听到了真正的皇帝复起的消息,为什么不早点解释,让旁人知道他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好体面也好温和的一句话。
不——不是,他到底是谁啊?
那“申生”、“重耳”,还得是同一个父亲所出的兄弟呢!
可眼前这位,好像真的就只是一个从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人物,也毫无征兆地取代了他,变成了这大汉的国君。和刘协被董卓扶持上位的情况还大不相同。
然而当刘辩心中想着这个陌生人不该如此如此的时候,他又分明还看到了眼前的场面。
在他的面前。
这位君主披散着一头被裁剪、被火燎过的短发,却没有半点因这形象而失去风仪,反而更像是与眼前战乱后的洛
阳同命同生。
他身着的锦袍,
和刘辩见过的任何一件帝王冕服都不相同,
却又比任何一套都还要光华璀璨,天衣无缝。让真正见惯了好东西,也真的当过皇帝的刘辩,都觉得此为独一无二的珍品。
更不用说,他还手捧着玉玺,虽只露出了一角,却已正如此刻的天命,抢先一步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那是一种等闲之人根本无法装出来的气度。甚至……
甚至刘辩有些自暴自弃地在想,他会被董卓废黜,是不是也是因为,他没有这样的帝王仪表。
更为可怕的是,对方的感激、包容和疑问,都在这一刻点燃了周围百姓和士卒的目光,让这成千上万道目光尽数投向了两人,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私语蜂拥而来。
竟让刘辩觉得,自己在这一刻不是置身于寒风中的灵台,而是置身于熔炉之中。
熔炉之上长着几千双开合的眼睛,注视着此刻孑然一身、无路可走的他。
而熔炉里的烈火烧着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在此刻出声,只能近乎绝望地对比着两人的差距。
一个堂堂正正地昭示着帝王的身份,在此刻也承载着万人之托,意在收复山河,匡正天下。
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