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义愤填膺的语气、怒火高涨的神情简直太真实了,真实到刘秉完全不必怀疑是他表演出来的。
也就是说,袁术明明是袁家嫡系,该当或多或少知道些内幕,却真的以为,袁隗、袁基还有袁绍,是皇帝被偷换至河内这件事情的知情。人,唯独把他袁术撇开在外?
也真的相信了袁绍前往兖州,是为了避开局势更为艰难的战场,结果反而还更慢一步入关?
不仅如此,他好像还觉得,在袁隗和袁基被陛下以衣冠冢安置后,他袁术与袁绍就不再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现在检举袁绍,还能得个大义灭亲的名头?
这也太“聪明”了吧。
汝南袁氏这一派的嫡次子,已公然承认了他刘秉就是大汉的皇帝,无疑是进一步断绝了袁绍拨乱反正的机会。
不过很可惜,袁术的控诉得到的,并不是陛下的认可,而是他蓦然转来的一道冷眼:“虎贲中郎将,呵!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是先在这里撇清关系上了!”
“统领虎贲禁军,主职京师皇宫宿卫,宫中内乱你不能止,救驾救出了火烧宫门,将天家颜面置于何地!我看董卓烧洛阳,也没少从你这里取材!”
袁术检举袁绍的怒意是真,刘秉此刻的怒骂也是真。
袁绍是为了士族利益,强行激化了外戚和宦官的矛盾,袁术就是顶着中央警备团团长的名号,不是商量着救人,而是直接把大门烧了,让宦官不得不狗急跳墙。
但凡张让再偏激一点,现在刘辩都已经跟着他一起沉入黄河了。
好一个司隶校尉,也好一个虎贲中郎将!
一想到今日洛阳的惨状,有多少是因这两兄弟而起,他们竟然还有空在这里兄弟阋墙,刘秉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以你二人所做之事,便是诛灭九族也不为过!袁氏四世三公、门生天下的地位,就是让你们有底气用累世之积淀胡作非为的吗?若你袁绍不是质问董卓,知不知道你的宝剑也够锋利,而是直接一剑捅进他的心窝,若你袁术这路中悍鬼真能执三尺剑,当道斩那恶徒,我还高看你二人一眼,现在……哼!”
刘秉冷笑了一声:“死去的袁太傅,袁太仆也算是为国全了忠义,权当功过相抵,可你二人,又有什么话说!”
“……”袁术已经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常常被何进说成是仁懦的皇帝,居然经由一场巨变,成长到了这般神威不凡的样子,更是仿佛全然不打算倚仗汝南袁氏,上来就对着他和袁绍各打一百大板。
但他不觉得他得和袁绍同罪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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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陛下提到的放火烧宫门之事,那还不是袁绍出的馊主意?他只是彼时慌了神,错信了袁绍的话而已啊……
如今袁氏被董卓砍死了那么多人,简直是元气大伤,他这才醒悟过来,袁绍靠不住,还得由他顶上,可当先一步重获陛下信任,竟好像极为艰难。
他连忙吞咽了一口紧张的唾沫,膝行两步:“陛下——”
但还没等袁术开口,一声更为沉闷的声响忽然响起在了近前。
袁术倒抽了一口冷气,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袁绍忽然跪下,重重地将头叩在了地面上。“你……”
此地,乃是太学之前的官道,路面虽不崎岖,但也绝不似屋中平整。
袁绍这一下叩首,更是仿佛用尽了力气,以至于,当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刻,鲜血已从他的额头处流淌了下来,破坏了这张虽至中年但也能看出英挺儒雅的面容。
他顾不得抹去一路淌至眼皮的血色,振声说道:“陛下若要怪责袁绍无能,纵虎入京,又未能杀虎,还落在了陛下的后面,这罪——我认!但若要我认下袁公路的指责,说我乃是不忠不孝之人,却决计不能!”
袁绍喉间隐隐作痛,像是吞咽着刀子,但他能以庶子身份被长辈认可,过继于大伯名下,又得到种种托举,一路走到司隶校尉的位置,从来不只是凭借着权贵的身份!
他现在不得不认下对面那个奇怪的陛下,却绝不愿被直接推到死地,只能引颈就戮。
方今之计,要有多少损失,他都承担着,却总比彻底跌落谷底要好。至于袁术这个蠢货,且等他应付过去了今日,再来和他算个总账!
虽无旁人为他谋划,但他敢断定,这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眉眼间神色堂堂,随即又向着刘秉叩首三声:“袁绍恳请戴罪立功,以报叔父与兄长以及其余袁氏子弟的血仇,为陛下尽忠!”
“如何,戴罪立功?”刘秉袖中的五指慢慢收拢,对于袁绍此刻的表现大觉震惊。
他印象里的袁绍,大概是他不听谋士之言,刚愎自用,宠溺幼子,兵败官渡的样子,就连先前他兵困虎牢关,也像是在加深着这个印象。但他此时,倒是让人理解,为何他能继承袁氏基业,一度雄踞北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