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十九年……”宇文泰指尖划过书脊,语气平淡无波,“那时令尊执掌工部,工程营建确是颇多。可寻到紧要的?”
易云舒拿起一本几乎空白的册子,展示道:“多是些零散流水,于防汛没什么大用。重要的东西,恐怕早已散佚。”
宇文泰放下账簿,惋惜道:“散佚了?确实可惜。“话毕,他语锋一转,目光锁住易云舒,“不过,有些东西,该在的总会在,该现身的,躲也躲不掉。易姑娘,你说是不是?”
易云舒迎上羲王的目光,眼中平静:“殿下所言甚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家父复职,只愿尽心王事,弥补前失。过去种种,若能尘封于故纸堆中,不再掀起波澜,于国于民,未尝不是幸事。”
正说着,三人渐渐靠近书房内室。陈炳指着那扇小门道:“殿下,小姐,此处似为内室,或许放有私人物品?”
易云舒目光微凝,立刻接话道:“应该就是了。但是此等私密之地,云舒未便擅查。且家父有嘱,只查明面文书,以免瓜田李下之嫌。”
宇文泰深看了易云舒一眼,微笑道:“易姑娘恪守分寸,甚好。私函自不当入公务之眼。”随即侧首对陈炳道,“芙蓉河细目看来也不在此处。再去库房看看便回吧。”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宇文泰等人从库房走出,看来也搜寻无果。而易云舒早已立在院中等候,姿态沉静。
宇文泰神色轻松,步履从容地走近,道:“有劳易姑娘了。此地阴冷荒僻,姑娘还是早些回府为好。”他语带关切,顺口又道,“代本王向易尚书问好,望他保重身体,以应繁剧。”
易云舒恭敬行礼:“谢殿下关怀。小女定当转达。殿下为国操劳,亦请珍重。”
“嗯。”宇文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利落地撩袍上车。
马夫挥手扬鞭,驱驾离去。
易云舒静立原地,面上平静如水,但袖中手指紧握。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她挺直的背脊才松懈了一分。她四顾一圈,确认再无旁人后,快步回到宅中,藏于廊下,小心翼翼地将锦盒取了出来。打开盒盖,一方丝帕静静躺在中央。
易云舒拈起帕子,上面写着一行字:“赐珠,令诱邓。珠碎,愧难安。”
望着帕子上的娟秀字迹,易云舒思索道:“珠碎?难道是任务失败?可她明明诱杀了邓元英,为何还要留下‘愧难安’三个字?”
一阵穿堂冷风刮过,路边竹林簌簌震颤,发出幽微呜咽的声响。
日落西山,京城边缘东部,一处户部废弃库房上空,一道黑影倏地掠过屋檐,沉入暮色。
凉风从破败的窗棂缝隙钻入,掀起破落的窗纸,卷起地上薄薄的一层尘埃。
一道像是没有重量的影子,贴着冰冷的廊柱悄无声息地滑过。她的目标明确——邓全英生前掌管的库房。
那扇楠木大门虚掩,芮伊停下脚步,侧身闪入,一股浓重的陈腐纸张和灰尘气味扑面而来。
一面巨大的书架横亘在屋子中央,上面摆放的典籍都已蒙尘。她的目光一寸寸刮过墙面、地面,最终停留在靠墙角落的书架下方。那附近的地面,灰尘比其他地方略薄,仿佛近期有过人为的痕迹。
她屏住呼吸,搭上那书架的一侧,试探着向一面发力,可书架纹丝不动;再换另一侧,依旧牢固。她蹙起眉,指尖顺着书架与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细细摸索。
忽然,她瞥见书架靠墙内侧,一个不起眼却略略凸起的木楔,伸手轻触按压,“咔哒!”一声机括弹响,危险气息骤然簇生。
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芮伊脚尖狠狠一点地面,腰肢猛地发力,全力向后退去。
“嗤!嗤!嗤!”三支尺许长的精□□箭,从书架对面的墙壁缝隙中激射而出,直取她命门!
芮伊旋身侧仰,第一支弩箭擦着她的发髻掠过,紧接着的第二支“嗤啦”一声撕裂了她衣裙下摆,就在她因扭身回正而短暂凝滞的刹那,第三支弩箭竟对准她的心口呼啸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从她头顶的房梁阴影中猛扑而下——是林骞!
没有半分犹豫,他如急坠的星云,直直地扑向芮伊,双臂铁箍般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同时借着冲势,抱着她猛地向旁边旋身,可后背却完全暴露在弩箭的轨迹途中。
“噗!”那支毒弩擦着他的脊梁掠过,锋利的箭簇撕裂了他的夜行衣,带起一溜刺目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