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腿一般的金额令县丞李德本举棋不定,犹豫三番后,他下定决心,自己先私下探查一番,等到出了什么不好的结果,无法处理的情况下,再禀告世子殿下请求殿下查探。
殿下与他私下聚谈的场景仍近在眼前。前些时日,迎接世子的接风宴结束后,游万洲与谭公公一道从聚会大堂移步至县丞署,李德本也知趣地急匆匆离开聚会堂,面见游万洲。
鸣县大官共三人,已知县令、县尉都有问题,也就只有这个县丞似乎清白可用。游万洲食指敲着桌面,目光紧紧盯住李县丞,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不能让其余人知晓,包括县令县尉。”
李县丞喉结一滚,已经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是,请殿下吩咐。”
“本次在石场落地的军队共有两百人,五百匹马。你需要统计他们日耗粮食的数额,再行购买。虽然本世子让县令监督,可你必须想办法绕过他的监督,或者让他误会军队数量,若有困难之处可以与本世子、谭公公、徐将军提,”游万洲停顿下,看李县丞眉头拧紧,接着道,“这些陛下都知情,你照做就是。”
最终李德本还是认真地点了头,游万洲这才让他归家。
自科举入官后数十年,李德本在鸣县县丞这个位置上,从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熬到如今鬓角发白,从来严格依据圣意国法规范自身,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尽管与周围同僚格格不入,他也绝不沾染己身。
既然世子殿下奉了陛下圣意而来,则世子殿下的言行必然也代表了陛下的意思。世子殿下要瞒,那李德本也会坚决服从。
这一瞒就到今日。因有世子殿下的告诫在前,李德本在采购军需用品上事必躬亲,哪怕王县尉曾向他表示一些简单的活计,譬如运送粮草到石场驻地,可以交给他来做,李县丞仍然亲自监督没敢松懈。
如今就更不用说,安置流民一事也是殿下的命令,既然有了问题,哪怕只是小问题,他也不会马虎着轻易放过。
管理流民安置之事,他当初是交给户房的司户参军处置。李县丞将军需账册揣入怀中贴身保护,拿上流民账册,径直去了户房。
司户参军孔泽正在案桌埋头办公,李县丞行至他跟前,问:“孔泽,流民粮食的采购事宜是你亲自负责吗?”
“李大人!”孔泽起身行礼,“此事我交给手底下的吏员去办了,今日也听他汇报正常购入了粮草,账册的数目也都能对上,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李县丞直接将账册上他瞧出问题的账目翻开,拿手指着给他说明:“我之前也采买过米粮,这家商户的米粮钱为何比市价上多了50文铜钱?还有这家,多了40文,”他一一指过这些零零散散的粮商,李县丞道,“加起来我们县衙总共多支出五两白银,这几家粮商是怎么回事?”
“哎哟,大人,您吓我一跳,”孔泽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气,“有波动这不是正常的事吗,粮价通常都会在一两二十到四十文钱间波动,虽然有些粮商确实脸大了点,但这也是因为近日我们鸣县一直在向周边收购粮草。可能他们也瞧出赚钱的机会,就涨价想多捞一些——我们也没法不给他们钱买啊,不然无法达成世子殿下的承诺,打的不也是殿下的脸吗。这点亏损我们县衙只能认了。”
司户参军所言不无道理,这也是李德本犹豫的原因。趁火打劫多涨点价,这是商贾奸面本性,而如今鸣县用粮需求甚大,周边村落又都成流民聚在城门郊外,无法从村落购粮。这逼得他们只能从临县的村落与县城采购,窘状被看破打劫一波也正常。
可是殿下将这件事交给他办,不查个水落石出,看到切实证据,他还是不放心。李德本想了会开口:“这几家粮商分别在何处,你将他们的地址抄送过来。”
“大人,您这是想再确认一遍他们的粮食金额?”孔参军皱了皱眉。
“没错,除了之前你派的那人,再派其他人去问一趟,最好将票据带回,我才能放心。”
孔参军暗暗龇了龇牙,这县丞大人自己古板就罢,现在又要来安排多余的工作。他们户房本就因战事、流民与石场驻军忙得焦头烂额,县令县尉都有新的工作安排,现在县丞又来派毫无意义的活计。
但他只是户房的司户参军,他不是县令。孔参军只好拱了拱手:“是,属下会派几个手下再次跑一趟这些粮商处,重新获取票据。大人,还给流民们的粮草还要坚持购买吗?”
“坚持买,若银子不够了禀告我。”李县丞点了点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