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杜若一事,至此,焕游笙已竭尽所能,眼下也未见疏漏。
后续诸事,需由安诺伽罗接手。
安诺伽罗虽言行浮夸,看似不甚可靠,实则不过碍于言语隔阂。
其行事作风则恰恰相反,极为踏实稳妥,单从他能寻得鱼瞑这般关键药物便可窥见一二。
何况,若他当真不堪机密重任,琅琊王氏亦不会专程遣他前来相助。
焕游笙本该稍释重负。
然而,当她目光撞上世安公主被薛乘风紧拥怀中时那空洞绝望的眼神,当公主认出她后死死攥住她衣襟、喉间溢出破碎呜咽的刹那,几乎将她撕裂的自责与悔恨骤然汹涌而至。
旁人若知,或可为她开脱,道是无能为力,道是情非得已。
可她不能自欺欺人,她知道,若是当年的自己,断然不会如此——那时,她还不曾将自身安危与对旁人的承诺,置于公主的感受之上……
床榻上,焕游笙疲惫地合上双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试图借那痛楚驱散脑海中翻腾的苦涩。
后悔,自责,却别无选择。
如同当年奉命刺杀齐鸢……
她完美执行了命令,却在目睹公主的泪水后,在往后无数个深夜里自责不已。
可即便时光倒流,她依然别无他选。
皇帝的命令是悬顶之剑,对琅琊王氏的承诺是沉重枷锁,而她自己那点微薄的、希冀在漩涡中护住几个人的私心,也只能沦为刑具,日夜拷问着她的良心。
她躺在那里,听着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
时辰将近,皇帝不会因昨夜风波罢朝,她也永无喘息之机。
……
今日早朝,世安公主果然缺席。
昨夜明堂大火一事,已传遍洛阳,乃至周边。
杜若身份特殊——他不仅是皇帝男宠,名义上的白马寺住持,当年更因督造象征皇权威仪的明堂与天堂而官拜辅国大将军,封邱国公。
虽在“威名退敌”后渐失圣宠,被革去辅国大将军官阶,邱国公的爵位亦名存实亡,但至昨日,他仍执掌明堂与天堂的国家祭祀及皇家礼佛。
这般人物竟纵火焚毁自己督造的殿堂,以至如今明堂已成焦土,天堂亦不复往日辉煌。
此举几乎令皇帝威严扫地。
若杜若此刻还活着,弹劾奏章必如雪片纷至,堆满御案。
然罪魁已死,世安公主又因此受惊抱恙,天子心绪不佳,文武百官皆噤若寒蝉,若无要务,无人愿启奏发声。
殿外雨声淅沥,檐角滴落的雨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阴雨清晨,压抑的朝会上,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章骤然打破了死寂——司徒玄明自凉州发来紧急军报,边关恐有异动。
这位年逾花甲的老臣自正月离京以来,先是远赴突厥助金帐可汗平息内乱,化解了大启与突厥剑拔弩张之势,为边境百姓争得宝贵和平,继而奉命马不停蹄西行整顿边务。
他一路清查河西军屯,核验粮册账目,近日行至凉州,察觉驻军名册多处遭人涂改,吐蕃商队频繁出入关隘,形迹可疑……
这本该立即引起朝廷重视的军情,却因一个特殊缘由让满朝文武陷入两难——陇右道行军大总管、凉州都督薛乘风,这位最熟悉边务的将领,近数月因与世安公主闹和离,被皇帝刻意留在京中。
眼看驸马与公主关系渐趋缓和,偏偏昨夜明堂大火,公主亲斩元凶杜若,受惊非小。
此时若遣驸马离京,未免太过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