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是不是如此,女人不清楚,但他都这样说了,她只能这样相信。
‘之前没和你说。’呼衍容吉藏了好久的心事,‘我离开匈奴的时候,是逃出来的,没有正式和离,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子。怕你父亲母亲不高兴……’
婚姻束缚了女人太多的事物,她总觉得以自己这样破败的身子与他成婚,有辱梁家门风。
男人还是淡淡的笑容,无所谓道,‘我家的名声早给我这个儿子败坏得差不多了,哪里轮得上你。他们要骂,等我死了去找他们时,一句也不会少我的。但你正好也听不懂汉话。’梁彦好比划到一半,觉得这句话还挺好笑的,真笑出了声,‘反正你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当他们在夸我嘛,夸我给他们找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儿媳。’
话题走偏了,容吉勾了唇,觉得他说话怪没心没肺的,低声用胡语骂了他句,又把话题引回来,‘你也可以把他们送走的,为什么要留下来?’
他不是那种谁都帮一把的滥好人。
梁彦好收了眼眸,好像语气也会变得更凉薄,‘你离开家那么久,估计你那两个儿子也都不记得你了……怕你伤心。我们汉人没那么多白眼狼,你喂他们吃两口饭,他们就真的会喊你娘。’
‘我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的。我也不是帝王侯爵,传下去遭人惦记的血脉却没留够权力与财富,不如断在这里……主要还是为了你……章娘子下个月就要生,怕你成日见她的孩子心里会不舒服。’
‘仅此而已。’
‘当然你要是不喜欢,我过两日再把他们送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好把他们赶走,呼衍容吉担心他没后才东想西想的,眼下看着他一个劲儿摇头。
‘不叫我娘也没关系的。’她一个异族的女人,带着他们上街给人听见也奇怪,‘大姐姐或者姨。’
梁彦好不答应,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他们只要开口喊我爹,就得张嘴叫你娘。其他人认不认那是其他人的事情,他们狗眼看人低。可日后要你带大的孩子也学他们那样没心没肺,我第一个不答应。’
‘你这样对我,我舍不得去送死。’女人与他开玩笑,‘你在扰乱我的心神。’又无端地指责他。
这话无疑是对他的嘉奖。
‘那就陪我一起苟活嘛,躲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
呼衍容吉轻笑着摇头,穿好衣裳推开他往屋外去。夜里起风,将她的裙袂吹起,露出脚踝上狰狞的疤痕。
女人姗姗来迟,以为孩子们都睡下了,哪知道屋轴方响,两个脑袋四只眼睛往她这边转来。
“娘。”声音细小的,又果敢。
“哎。”她笑,开口回应。
就这样,他们四个来历各不相同的人组成了一个小家,正如同一开始的六个陌生男女组成了一个大家那样,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
——
这马上就要临盆,赵野怎么可能不紧张,他往饭堂里去找章絮的时候越想越面红,好好地怎么认错了孩子,于是哎叹了几声,又拍了拍脸才提着小食找她去。
章絮累得难受,回屋都坐不得,斜卧在坐席前,半闭着眼等他,看起来昏昏欲睡。
他轻手轻脚地进屋,把门带上,连灯也不敢弄得太亮,伸出几根手指将笼门收得紧。
娘子就在这里呢,孩子也在这里。赵野原本还因为自己做错事说错话面红耳赤的,这会儿看见她,心定了。怕她脚凉,把外衣一摘就去给她包脚。
“……嗯?”章絮突然惊醒,醒来看见他,问,“吃了么?”
“没吃,想着回来陪你一起。”男人席地而坐,盘起腿,将用铁鋞里尚且温热的端出来,摆在她面前的桌案上,“一块儿吃点。”
“好。”她没力气再做饭了,熬粥熬得手臂都酸疼,但她心里又高兴,勉强从地上撑起身子坐起来,把钱袋拿出来给他看,高兴道,“今日赚了三百。”
赵野不与她往一头去,回来时自然也不从市集上过,拨开灯罩的挡口,借着火光瞥见鼓囊囊的钱袋,问,“这得多少碗?至少一百五十吧。”
一百五十,怎么也要熬七八锅,都不用仔细算,肯定是从去那儿坐下来开始,就没停歇。
“没,没那么辛苦。”女人靠在他身上吃了几口肉羹,笑着答,“今日还卖了一斤米,光那米就赚了一百五呢。是位姐姐,她说她家孩子吃了粥还嘴馋,要她天天在家做。”
好辛苦,听起来都累。
赵野又给她喂了几口,想想还是把方才发生的糗事与她说,“我回来看见小梁那两儿子了。还以为你这么快就生下来,没赶上,又惊又喜的,谁知道头脑一热,非得让他们喊我爹。”
章絮头脑昏沉,起初还没听明白,结果扭头看见他越来越红的脸,才反应过来,轻笑了两声,安慰道,“你没见过,一下子认错也正常。”
男人还是吃味,和告状似的与她说,“明明是我先有崽子的,被他抢了去。”
“幼稚不幼稚啊你。”女人没想到他居然在意这种小事,“第一个当爹能怎么样?耀武扬威么。”
是,也不是。
他摇头,又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