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在振动翅膀的蝴蝶随他大敞的姿势奄奄一息着,坠落凡尘,被旖旎的春雾打湿,沾满雨露。
段乞宁跪伏在他身上喘息,琥珀偏绿的瞳仁才从偏执中恢复几丝清明,膝蓋跪久的疼痛引她不适地蹙眉,女人抬手又捏了把少年的下巴。
她晃了晃,他却如耷拉的花蕊,随她手指摆弄,失焦的瞳孔映着远处烛火熹光,透着迷離和萧瑟。
“崔锦程。”她凝视他眼角的泪,心烦意乱地唤了声他的名字。方才,她已经刻意收敛着自己了,可他的身子实在是太脆弱,便稍折腾,便碎得不成样。
待到少年给出微弱的反应,段乞宁捏着他的脸讓他的视线聚焦向自己:“信不信随你,但我段乞宁敢承诺今日没有和赫连景做过这种事,如有食言天打雷劈,你敢和我承诺当真不知晓秘钥的大小吗?”
崔锦程的眸底掀起点点波澜,那种被玷污的厌恶感消散些许,心却为她后半句话扑通扑通地狂躁起来。
他垂下眼睫,泪水肆意流淌,段乞宁的心头如被浇灌下一抔凉水,她鬆开少年的下巴,自顾自起身。
将身軀擦干妥当,段乞宁取了薄杉披在肩头,踏过他的腿间和发间,衣衫广袖扫过满目狼藉的少年身躯,夹杂失望的语气落在他的头顶:“今夜不必来侍寝了,我会寻阿潮前来。”
道完,她系着腰间飘帶,踏出温泉池,地上的少年面色痛苦,蜷曲身体,在冰冷的石板上抽噎。
……
翌日晌午,邵驰快马加鞭,彻夜未眠地赶回京城,直奔逐鹿镖局。
进门的第一句便是焦急的询问:“我阿姐如何了?”
迎接的小兄弟眼神闪躲,将那少年往祠堂的方向领:“筠少主在宗祠,小公子这就前去吧。”
邵驰未加怀疑,步履急促,推开宗祠厚重的木门:“阿姐!”
只听见木门发出苍老的“吱呀”一声,逐鹿镖局的祠堂内部,供奉邵家先祖的祠牌香火案灯火通明。
香案前的蒲团上正跪着邵家主,她手持香火跪拜列祖列宗,而原本信中所言“性命垂危”的邵家少主邵筠,他的阿姐,正眉目凛然地站定在殿宇一侧,手中还执拿着佩剑。
邵筠气色红润,剑眉犀利,在邵驰踏入里间狐疑时,撩开眼皮扫了那个少年一眼。
这一眼讓邵驰意识到,他被骗了!阿姐根本就没受伤!她们竟然打感情牌,将他从晾州骗回来!
邵驰心惊胆战,脚步一折就要往门外跑,宗祠殿宇间就犹如有一阵黑金色的旋风刮过,顷刻间,邵筠輕功闪前,武器连剑帶鞘横亘在邵驰面前。
微微脱鞘的剑刃泛着冷光,给他一种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要了他的命的错觉。
“啊呀阿姐……”少年转为谄媚,带点撒娇味求饶着。
邵筠面色未改,掌中刀剑反而愈发緊扣三分。这时,邵家主结束祷告,起身站定。
邵筠眼神示意,讓他有什么话同母亲说。
邵驰不情不願地转过身去。
他与邵家主关系不好,这一声“娘”便硬生生卡在喉间。
邵家主也没和他母慈子孝,眉色冷淡道:“把他给我关起来,就关在列祖列宗的祠堂里,哪都不准他去。”
少年闻言,登时眼瞳睁大,情绪激昂地就要往前冲:“你干什么?”
邵筠剑收鞘内,改为挡在他胸膛前:“阿驰,莫要惹怒母亲。”
邵驰充耳不闻,扬手就推,“你凭什么关我!”
“啪——”邵家主扬手就是一記耳光抽下,将那少年抽懵在原地,“去祖宗牌位前跪好。”
邵大将军常年习武,又征战沙场,方才下手的那一巴掌都淬炼了风沙滔天中的决绝与狠辣,力道之大,邵驰的左半张脸上顷刻间落下来个红印,嘴角更是被她抽出血迹。
可邵驰是个犟种,眼神狠戾,脾气暴虐,扯着喉咙大喊:“我不跪!你凭什么关我!”
回应他的是邵家主的冷漠,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邵家主甩袖离开祠堂。邵驰见状便朝外冲,輕功施展,被邵筠一剑鞘戳中后膝蓋,“噗通”一声单膝跪地,险些绊了个狗啃泥。
“阿姐!怎么连你也……”邵驰眼尾煞红,難以置信一向疼爱他的邵筠今日竟然会和邵家主一个阵营。
“阿驰,你听话,这些天就待在祠堂哪都不要去,不要叫阿姐为難。”邵筠眉头紧锁,但说出来的话语不留余地,“阿姐会让家厮将你每日的吃食送来,你也不必当真跪祖宗词牌,择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就好,后边厢房还有床呢。”
这是睡哪里的问题吗?邵驰急得抓耳挠腮,“阿姐你们这是要给我关禁闭!我犯了什么错你们要如此对我,就因为我去晾州了吗?可那是陛下下旨,命我为七凰子的陪读,我只是奉旨行事,我何错之有?”
邵驰满眼冤枉无辜,邵筠眉间褶皱更深,却不答话,收剑往外走,邵驰借机就冲,被她一掌打回祠内。
未等他喊疼,女人砰得合上木门,外头传来落锁声,用的甚至还是铁链。正大门的下边有方小门,邵驰記得原本是没有的,可见邵家主为了把他困在宗祠连夜打“狗洞”专门给他送餐用,登时把那少年给气笑了。
整个祠堂冷冷清清,祠牌桌案上烛火明灭。门虽闭阖,但祠堂有窗,为墙面雕花的设计,透过镂空的花纹,能够看清镖局外头少许景色,邵驰看见家厮和女使们正列队整齐,听候邵家主发话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