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时,已是中午。赵振国没回家吃饭,而是去了村南的养老服务中心。这里原是废弃小学改建而成,如今住着三十七位孤寡老人,每人一间带独立卫生间的屋子,走廊装了扶手,院子里铺了防滑砖。每天有专人送饭、测血压、组织活动,费用来自村集体公益金。
他推开6号房的门,王奶奶正戴着老花镜缝棉鞋。
“哟,老赵来了!”老人笑呵呵地放下针线,“外面冷吧?快坐炕上暖和暖和。”
“不冷。”他在床边坐下,“您这手艺还是没丢啊。”
“闲着也是闲着。”王奶奶叹了口气,“你说现在多好,每月有补贴,看病不花钱,还有姑娘们天天来陪我说话。我要是早生三十年,哪敢想这种日子?”
赵振国轻声问:“您觉得议事会怎么样?”
“好啊!”老人脱口而出,“以前村干部见了躲着走,现在逢年过节都上门拜年,问我想吃什么、缺什么。上次我说轮椅不好使,三天就换了新的。这不是做样子,是真把咱当亲人了。”
赵振国眼眶微热。
他知道,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里,真正的防线不在文件堆里,而在这些老人的笑容中,在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里,在每一个愿意为村子签名作证的普通人心上。
下午三点,村广播响起:
【各位乡亲请注意,今晚七点,晒谷场举行‘资产清查说明会’,欢迎全体村民参加。议事会将现场解答疑问,并启动首轮自查公示。请大家准时到场。】
夜幕降临,晒谷场上灯火通明。五百多个小板凳整齐排列,中央搭起了投影幕布。村民们陆陆续续赶来,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扶着老人,有的拎着热水壶。连隔壁村的人都听说了消息,骑着自行车来看热闹。
七点整,李卫东走上台。
“乡亲们,最近大家可能听说了,省里要来查村里的资产。”他声音洪亮,“我不瞒大家,有些人盼着这一天,就想看我们出丑,想给我们扣帽子,说我们账不清楚、钱不干净!”
人群骚动起来。
“但我今天敢拍着胸脯说??”他举起一份红色封皮的报告,“我们青山村,经得起任何审查!过去五年,集体收入共计三千二百七十六万元,支出两千八百九十万,剩余三百八十六万全部计入发展基金!每一笔都有凭证、有公示、有签字!不信?我们现在就放视频!”
幕布亮起,一段段画面滚动播放:会计室里翻查票据的特写、银行转账记录截图、村民代表大会表决瞬间、扶贫物资发放名单……最后定格在一张图表上??不同年龄段村民对村务满意度连续五年超过98%。
掌声雷动。
紧接着,小丫上台,用通俗语言讲解什么是“资产确权”、什么是“委托经营”,并展示了合作社章程、股东协议和年度审计报告。
“我们没有藏着掖着。”她说,“因为我们知道,只有公开,才能赢得信任;只有透明,才能守住公平。”
最后,赵振国走上台。全场安静。
“我知道,有些人总觉得,一个村子搞什么议事会,太闹腾,不像话。”他语气平和,“可我想问问大家??如果没有议事会,谁来决定电厂建在哪?谁来监督工程款有没有被贪?谁来保证分红能落到每个老人手里?”
没人回答,但无数双眼睛亮了起来。
“有人说我们搞‘独立王国’,可王国里有穷人吗?有饿肚子的人吗?有看不起病的孩子吗?”他顿了顿,“我们不是王国,我们是家园。而守护这个家园的,从来不是我赵振国一个人,是你们每一个人。”
他指向台下:“是种蘑菇的刘婶,是开直播卖货的小陈,是每天巡逻防火的民兵队,是替大家记账核票的志愿者……正是你们一次次举手表决、一次次签字确认,才让这个制度活了下来。”
台下,一位年轻母亲抱着婴儿站起来:“赵书记,我男人残疾,去年靠分红修了房子。我要是不说句公道话,良心过不去!议事会要是没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又一人起身:“我在外打工十年,今年回来一看,路修到了家门口,娃上学免费,医保卡自动扣费。这才叫社会主义新农村!谁要说这不好,那是睁眼说瞎话!”
呼声此起彼伏。
最终,议事会当场表决:**全票通过《关于积极配合省级资产清查工作的决议》**,并决定设立“清查监督小组”,由十名村民代表轮流值班,全程跟踪检查组工作,确保程序公正、信息对等。
第二天,消息传开。县里派来的preliminary工作组原本抱着“先震慑再整改”的心态,结果刚进村就被请进了会议室,桌上摆着全套资料,墙上挂着实时更新的进度表,门口立着二维码,扫码就能查看历年审计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