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经历一场变故,心态发生了变化,夏鸿若年近七旬,才终于明白过来,“我把小施当成是亲孙女来养,为的也不过是要弥补沁伊罢了。”
弥补?
在亲眼目睹夏老爷子在医院把坚硬的文玩核桃砸向夏沁伊之后,再听到这两个字眼,只觉得令人发笑。
沉吟片刻,孙瑾安缓缓开口:“夏老先生,您不是在弥补她。”
孙瑾安性子活泼开朗,乖巧有礼貌,一向都很讨长辈的喜爱,包括夏老爷子也是一样。
否则也不会跟她坐在一起吃饭下棋聊天。
然而现在,干净澄澈的眼眸里却散发着一种极其压抑的凉薄和愤怒,她丝毫不留情面地撕开了他丑陋的遮羞布。
“您是在‘赎罪’。”
“只是想让自己的心里能好受一点而已。”
“可你所做的这一切,不管是对于伊伊还是程施来说,都仅仅只是一种残忍的伤害。”
夏鸿若显然是被这番话给气着了,端着茶杯的手颤抖着,凉透的茶水洒在手背上,顺着苍老的皮肤滑落在木桌上,留下一道道洇湿的痕迹。
可他却没有反驳。
孙瑾安站起身来,朝夏鸿若微微颔首。
“作为小辈,我没有权利来指责您,更没有资格教训您。”
“所以我想请求您。”
“伊伊的出生从来都不是悲剧的源头,她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她不该承受您近二十年无理的怨恨。”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夏沁伊,她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爱。”
“请您,不要再伤害她。”
说完,孙瑾安转身朝茶室门口走去。
她想要离开这个让她无法呼吸的地方,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夏沁伊,她好想抱抱她。
打开茶室木门的一瞬间,夏沁伊清绝淡漠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伊伊?”孙瑾安一脸错愕,“你怎么在这?”
夏沁伊双眸漆黑,浓得像墨一样,眼尾却微微上扬,她牵住孙瑾安的手,嗓音说不出的温柔。
“这话该我问你。”
孙瑾安“啊”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来……话长?”
夏沁伊眼尾微挑,“那就回去慢慢说。”
她拉起孙瑾安的手,就要跟她一起往外走,却被夏鸿若叫住。
“沁伊。”
苍老嘶哑的声音传来,夏沁伊脚步倏地一顿,墨画似的眉眼里沉刻着一种波澜不惊的淡漠。
回想起近二十年以来,夏老爷子每次都是连名带姓地称呼她。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般亲近地叫她。
语气显得十分生疏。
夏沁伊站在原地没回头,夏老爷子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何时,爬满皱纹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半晌后,喃喃道:“这么些年,你受苦了,是外公……对不住你。”
“外公错了,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你能不能,原谅外公啊?”
夏沁伊面色平静,如一片静谧的湖水。
即便在听到这番感人肺腑的忏悔,也丝毫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或许单纯只是出于良好的修养,等夏老爷子说完话彻底静默下来,似是没有再多的话要说,她才重新抬起步子,牵着孙瑾安走出了茶室。
飘满茶香的房间静谧无声,唯有老人止不住地哀恸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