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摇摇欲坠,在那瞬间几乎尝到了心魂俱震、肝胆碎裂的滋味。
他少年时因为一时意气和父亲决裂,等尝到后悔的滋味时却又久久徘徊在家门外,不敢归家,只怕明则仙对他失望。
然而在他未婚先孕、惶恐不安时,又是父亲把他接回了家里,让他安心养胎,甚至在他生下孩子之后,又帮着他一起照顾孩子。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父亲给予他的所有包容和宠爱,却忽视了父亲越来越多的白发,和笑起来时逐渐爬上眼尾的浅浅细纹。
是了,明则仙不是神,他总有一天会老,明华和明景在他的保护下恣意妄为地渡过了属于他们各自的人生青春时光,但明则仙的青春,从被弃养在福利院的时候就被断送了,一直到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在意过他的青春,在乎他是否真正顺心随意地活着。
仿佛父母生来,就是该为子女奉献一切的。
他们用心血、金钱和青春将子女哺育长大,子女的每一步人生脚印之后,都是父母亲双手的托举。
想到这里,明华忽然有些绷不住,深吸几口气之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开始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明则仙被明华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扭过头看向明华,动了动唇,正向问他怎么了,却见明华跪倒在他床前,披头散发,脸埋在被子里,看不清他哭的通红的眼尾,只能感受到他的泣不成声。
明则仙犹豫片刻,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明华的头发。
明华哭的更厉害了。
他哭的眼睛发肿、好几天都无法上妆才停下,就算明则仙磨破嘴皮和他解释,这件事和他带自己去酒店没关系,但明华还是将明则仙忽然发烧昏倒的事情记在了心上,恹恹了好几天,沉默不已,但经常抬眼看一眼明则仙的头发和脸,看的明则仙心里毛毛的,也不知道明华一个人心理在想什么。
过了几个月,明华主动提出要带明言上幼儿园。
“上幼儿园?”明则仙拿着筷子,惊讶道:“我之前也有这个想法,但现在让他上幼儿园,会不会太早了。”
“提前让他上学吧。”
明华戴着手套,剥好虾,没给嗷嗷待哺、眼巴巴的明言,而是放进了明则仙的碗里,拿出了准备好的说辞:
“我觉得他能适应。”
“行吧,他是你的小孩,你自己决定就好。”
明则仙想了想,道:“你让他上楼下的龙成大学附属小学吧,我下班还能顺便去接他。”
“我想好了,让他上国际幼儿园。”明华选了一个离明则仙很远的地方,道:
“我查过了,那边的师资很好,设施也很完善,双语教学,以后要想把他送出国,也方便。”
明则仙疑惑:“这么小,就要双语教学?”
“爸,这你就不懂啦,现在都流行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我有个认识的人,在孩子三岁的时候,就给他请了英法双语老师,给他上课呢。”
明华瞎扯。
明则仙:“”
他说:“三岁的孩子普通话还说不利索呢就学英语法语,也不怕学串了。”
明华被明则仙逗乐,笑完之后,又缓下眉眼,郑重道:
“爸,我想好了,等言言上幼儿园之后,我就搬到那家国际幼儿园附近住。你要是想言言的话,周末可以过来看他。”
明则仙迟疑:“你一个人带小孩会不会压力太大?”
明华看着明则仙忧虑的神情,心中一酸,几乎马上又要落下泪来。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只能掩饰性地低下头,继续剥虾,压着酸痛的嗓子,低声道:
“不会啦。”
他说:“我都快三十岁了能搞定的。何况,也不是我一个人带言言,还有幼儿园老师和阿姨呢,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好吧。”明则仙是很尊重自己孩子的人,虽然舍不得明言,但也只能点头:
“你自己考虑好就行。”
明华点了点头,又在明则仙的碗里放了一个虾,道:
“爸爸,你多吃点,这虾可新鲜了。”
明则仙把碟子里堆积成山的虾夹了一个放在眼巴巴地趴在桌面等待投喂的明言的碗里,道:
“知道了。”
明华见状,还没来得及阻止,明言就快准狠地伸出爪子,捉住快有他脸这么长的虾,啊呜一口吃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