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她不好好学习,可是真的会死的。
简末从来没有见过像是城一样的精神图景,并不是说这里的景色有多可怖,而是感觉这里仿佛是经受过剧烈的塌陷之后又重新建造的一般,充斥满了一种尖锐的、颠倒的违和感。
她甚至怀疑自己如果一不小心走错路,便会被不知摆放在何处的玻璃刺穿。
而在这些倒坍的、错乱的建筑顶部,坐着一个同样怪异的精神体。
简末根本说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从前她遇到的再丑陋恐怖的精神体至少都能够叫出来名字,可眼前的这只精神体却像是经历过毁容一般,容颜与骨骼全部显得面目全非,像是外皮包裹着一滩揉在一起的骨肉,偶尔还有一截森白的骨头戳破了外皮,直接穿透了出来。
令人只觉得骇人。
它慢慢向她走了过来,像是某种只存在于噩梦中的生物,然后将脚或者是别的东西搭在了她的身上,于是他的思维便直接传递入了简末的脑海之中。
他在教导她应该怎样探索他、操控他。
简末觉得什么地方似乎有哪里不对,她不是很确定,深度净化是该这个样子吗?
但城已经在引导着她,简末能够感觉到,她正在侵入更加私密的领域。她总觉得,这和治疗应该是有区别的,城让她逐渐感受到了一种掌控力,对她暴露出了最纤细而脆弱的敏感部位。
城让她觉得,似乎她愿意,她便能够了解他的每一根神经,掌控他身体的每一个反应,他的一切感官、情绪、能力都能够被简末所左右。像是一张可以被她随意剪裁的纸,或者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他甚至可以成为简末的一把武器、一身战甲、一个能够远程操纵的傀儡。
这种微妙的,因为过分强大而会令人不禁泛起几分惶恐的状态是在简末的精神力几乎枯竭时停止的。
她的精神触丝从城的脑域中抽离了,可那种犹如神祇一般能够掌握他人生死的感受却仍旧停留在心尖处。
简末仰起头,看向了城,可对方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身姿仍旧挺得笔直,语气平静:“看来你已经没有力气了,先休息吧,明日我会来接你去见猼訑。”
城站起了身,简末想要问什么,可冥冥中又似乎有什么在告诫她,让她不要询问。
桌子腿被撞了一下,简末回过神,便见城的身子似乎踉跄了一下,掌心撑在桌面后又立刻直起腰,转身离开时,能够看到后背的衣料汗湿了一大片,湿淋淋的像是刚刚从水中被捞出来。
看来他也不是那样无动于衷。
简末自己
心中默默想着,当城完全离开房间后,她的心底才浮现出了些浅浅的迷茫。刚才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好奇怪,令她下意识升起了不敢触碰的危险感,就好像,她正在接近地狱的那扇门,打开门后,便会放跑出恐怖的欲望。
晚上简末也睡得不太安稳,她一时会梦到城的那只形态扭曲的精神体,怪谲的脸上却长了一双令她觉得有些熟悉的眼眸:一时又会梦到自己正坠入水中,不断地向下陷落,仰头便能够看到仿佛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大理石神像:一时又是接触在肌肤上细长的蜘蛛腿,在她的身上缓缓地游走。
等等……最后一个好像不是幻觉。
简末睁开了眼眸,抬起手便握住了正在触碰她的节肢,女生的眸底含着些厌烦和恼怒,瞪向祁枯:“你晚上不睡觉,到底想来做些什么?”
趴在床边眼巴巴看着简末的祁枯弯起唇角,弧度中带着些歉意和愧疚:“末末,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你。”
简末根本说不清应该怪谁,是她求着祁枯带她去见崖枡的,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好像都只能说她是真的倒霉。
简末偏过头,没说话,唇瓣却抿紧了,不愿意轻易原谅他。
可蜘蛛就是蜘蛛,肚子里装满了毒液,祁枯看着简末,丝毫不觉得自己此时的行为卑劣,轻而易举得便吐露出了邪恶而悖逆的言语:“末末讨厌猼訑吗,我可以帮你,我们一起杀了他吧。”
祁枯根本就不忠于任何人,他的立场随时都可能被颠倒,随心所欲,令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背叛。
简末当然不可能相信他,没有人会信任一个叛徒,她只是冷静地说道,她累了,需要休息,让祁枯现在离开这里,不要再打扰她。
毕竟她明天还要去面对猼訑。
简末似乎在祁枯的脸上看到了短暂的愧疚,和一丝不知代表了什么意义的恐慌,促使着男子将脸颊贴在女生的手心中,握着她的手:“末末,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你打我,惩罚我好不好,你不要不相信我。”
为什么呢,是堕化种的感情真的变得稀薄而错乱了吗,祁枯的身体此时像是漏了一个窟窿,一切的器官向内凹陷,逐渐要将他整个人彻底溶解。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他已经无处可去了呢。祁枯很久很久以前或许还曾经知道他生存的意义,每天醒来都很清楚他应该做什么,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甚至有些不明白他什么时候是醒着的,什么时候又已经睡着了。
或者说,他现在真的还活着吗,还是其实他早已经死去腐烂成一滩泥泞的尸骨了?
不能够继续这样下去,这样的恐慌促使着祁枯做成了这一系列事情,可即便换了一个环境,他的心理好像也仍旧没什么改变。
就像是他不过换了一个大点的囚笼,每日睁开眼看着自己,仍旧不能确认他到底是人类,还是一具早已经腐朽的尸体。
也许他一定要将简末带来这里,也有一种想要抓住什么的心理吧。
否则,否则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祁枯低眸胡乱亲吻着简末,他的态度不知何时从傲慢的高高在上变为了低微的祈求,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从女生身上祈求到什么,但她至少应该给予他一些东西。
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欢欣鼓舞地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