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声抿一口酒,望着她兴奋的背影,笑意敛去。
他在古川这么久,有这个小丫头在,生活总算有些色彩。苟安数年,竟然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这一天,终归是要来了。也不知留叶灼一人在丹青阁,就这样不告而别,会不会恨上他?
也罢。要是能恨他也好,她本来就该恨他的。
总比舍不得来得好。
……
初春时节,万物生发,草木葱茏。
岐州濒临西戎、漠北二洲,历来为奇珍异草汇集之地。东山乃古川第一灵山,遍布岐州主要的珍稀药材,天下名贵药商皆发源于此。
叶灼背着小箩筐,草药没采几株,反而采了一堆野杏。抓起一颗,随意擦了下放进嘴里,五官拧作一团:“好酸。”
“未及仲夏,还不是杏子成熟的季节。”叶无声道。
她撇了撇嘴,“呸呸”将果核吐出。
经过一处山涧,绿色小虫滴入水中。叶灼俯身去看,小虫在水里游来游去,活像只小鱼儿,用手一碰,吓得滴溜一下游走。她觉得好玩极了,又碰了好几下,索性停下来看。叶无声也跟着停下,在河对岸等她。
“蜉蝣朝生而暮死,幼时隐于水下,成虫时出水。蛰伏二载,只为展翅那一瞬。完成使命后归于尘土,了结此生。”
清晨雾气围绕,叶无声拨开树丛,叶灼紧随其后,来到一处断崖边。
“阿灼,你看。”他长袖一挥,指了指天际。
循指尖看去,远山雾霭缭绕,绿水如小蛇般绕过山腰,曼丽婀娜。朝阳挂于山头,普照金山,山头白雪初化,似是余冬未了,一山可见四季。
“世间万物,皆有它们一生遵循的轨迹。潮起潮落,草木萌芽,落叶归根。万物更新,出生入死,这是自然规律。草木尚不可忤逆,人更是如此。”
叶灼沉醉于美景,被这席话绕得云里雾里:“师父,什么意思?”
叶无声俯下身来,扶着她的肩。
“你袖中藏的是什么?”
她的身子僵住,怔怔看着他。
到底是师父料事如神,什么都瞒不过他。嗫嚅半晌,终究将卷轴拿出,满脸的不情愿。
那只小手却攥的很死,叶无声狠下心来,每一下抽离,都仿佛在预示他的离开。
“这是诏敕,不可违背。”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可是阿灼不想让师父走……”叶灼扯着他的袖子,哽咽起来,“阿灼好不容易有了个家,师父一旦去上京,阿灼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你已经长大了,凡事即便离了师父,也要学着独自去面对。”他拭去她眼角的泪,“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师父是如此,你亦是如此。这是为师不得不做的选择。”
叶灼两眼泪汪汪,尽是不可思议:“原来师父今日叫我上东山,就是为了说这些?”
她将他的袖子攥得更紧,生怕从指缝间溜走,“可阿灼不要面对,阿灼只想永远和师父在一起!这上京,师父若非去不可,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不行。”
“阿灼不会添麻烦的。阿灼可以陪师父聊天,还可以、可以……”
“还可以什么?”叶无声淡然一笑,笑容饱含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