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其缓慢地,将身体朝着顾濯的方向,挪动了微不可察的一寸。
一种自厌的清醒提醒着她:不是为了靠近那拒人千里的心,仅仅是为了一点虚妄的,想从枕边人的身上,偷窃一丝半缕暖意,好勉强熨帖一下自己早已冻得寸寸龟裂的灵魂。
顾濯一向睡得浅,更遑论如今四面透风的糟糕环境了。
他是被身后那点细微的重量与温度“硌”醒的。
醒来时,身体先于意识僵了一瞬。
身后沉沉地烙着一份微弱却执拗的温度。
祁悠然的额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正抵着他的脊背。
然而,她的身体,却离得很远。
那是一种精心计算过的、近乎病态的分寸。
额头是唯一被允许僭越的据点,仿佛那是她与自己,最后一点绝望而卑微的连接。
这姿态,既像一种无声的祈求,又像一种带着自毁意味的惩罚。
可怜的分寸。
顾濯的呼吸在那一瞬凝滞了。
他甚至能描摹出她此刻的样子:闭着眼,或许睫毛还在不安地颤动,维持着这副僵硬的依偎姿势,身体却带着某种自毁般的骄傲,倔强地拒绝靠近。
然而这点微弱的接触,于他而言,亦是沉滞的负担。
感受着那点隔着衣料、若有似无传递过来的、属于另一个躯体的微弱温度与起伏,顾濯重新闭上了眼睛。
罢了……
他选择了沉睡。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放任了这虚假的平静,纵容了这绝望的僭越。
让这陌生的依偎,在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里,再多苟延残喘一刻。
一场清醒的共谋。
天光将明未明,祁悠然被一股冷意催着转醒。
她迷蒙地从睡意中挣开,意识尚未完全挣脱梦魇,抬眼,却看到了顾濯。
又是一个冷淡背影……
她苦笑一声,眼中是习惯的涩意。
只是,那躯壳突然翻了过来。
清隽如玉的面庞,此刻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活气。
她费力地眨了眨眼,却看不清眼前。
只是光是这副模糊的场面,就硬生生将她从昏昧中撕扯出来。
“顾濯……”一声破碎的呜咽,带着未醒的沙哑,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没有应答。
“顾濯……”她又唤了一声。
依然是沉默。
“我求求你……”她喃喃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别丢下我……别像她们一样……”后面的话语被汹涌的泪意堵住,只剩下不成调的、绝望的气音。
“咳咳咳咳……”她凄怆地咳嗽起来。
“对不起,是我不对……”祁悠然的声音彻底变了调,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泪水流向脸颊两侧,带着恼人的痒意,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在粗布枕上。
身体是冰火两重天的昏沉,面上是一片狼藉,她却顾不得眼下的感受,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