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归属,阴间无归处。
这煌煌人间与森森鬼域,浩浩荡荡,竟都寻不到一处可供她短暂停靠、汲取暖意的角落。
若有灵,何忍弃我于泥淖?
若无灵,岁岁香火为谁飨?
她无声诘问着,竟任性妄为地生出了几分怨怼。
河边,荷花灯载着些微茫的光,摇摇晃晃地为孤魂野鬼引路。
那光映在浑浊的水面上,一晃就散了。
怔然地看着河灯远去,回身时,她脚步顿住。
她看到了熟悉的白衣。
是顾濯。
周围人都在为亲人忙碌,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匆匆走过,胳膊肘重重蹭到他肩头,他身形晃了晃,却连眼睫都未颤动分毫。卖花灯的商贩殷勤地递过一盏,脸上堆满笑,絮絮说着什么,他却只留给对方一片冰冷的侧影和凝固的沉默。
同样孑然一身。
他就站在那里,一个不远不近,能将彼此看真切,却又够不着体温的距离。
河灯的浮光、人间的喧嚣,都未能入他的眼。
他只望向更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仿佛要将自己也溺毙其中。
那双眼睛里,带着厌世的疲惫和失落的空茫。
四目相对,眼神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周遭只有中元夜虚浮的烟火、污浊的河水吞吐着残灯,织成一片迷离昏黄的背景。
只这一眼。
她却在那目光下感到无处遁形的战栗。
浊世滔滔,两个被遗弃的灵魂,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种冰冷的确认,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
连你这样的人都有无法宽解的悲哀吗?
原来,你也并非遥不可及啊。
可凭什么你的孤独看起来还是那么干净、那么高贵,而我的却如此狼狈不堪?
不过既然是同病相怜,那我朝你靠近一点,不算过分吧?
只这一眼。
她便知道,完了。
思维空白、血液凝固、近乎眩晕。
那是一种宿命的认领,一种注定的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