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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嘈杂的认同声中,螭吻营中郎将张峻,面容沉稳、目光内敛,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竹箸,并未如牛皋那般激动失态,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丰盛得近乎奢侈的席面,又抬眼扫过同袍们因激动和满足而泛红的脸膛,最后,深沉的目光落在了杨炯挺拔的背影上。
别人或许只看到肉香饭美,张峻心中却如明镜一般。他久在禁卫,深知军中开销。眼前这顿犒赏,这牛肉、果蔬、海鲜,尤其在这物资匮乏的高丽之地,其价值几何?
这绝非寻常军饷所能支撑。数千两雪花银,恐怕也只是个底数!杨炯此举,耗费如此巨资,仅为慰劳军士?
张峻心中雪亮,这已绝非简简单单的为国征战、体恤士卒所能涵盖。这位年轻的侯爷,其志不小!其心甚深!
张峻回想起龙骧卫昔日的荣光,又思及皇帝驾崩后,朝廷对这支昔日亲军的日渐冷落与克扣,心中最后一丝对旧主的羁绊,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
当兵吃粮,图的不就是个封妻荫子,过上好日子?如今朝廷视我等如敝履,而侯爷却待我等如手足,珍馐美味,倾囊相授。这份看重,这份气魄,这份实实在在的“大恩”,还有什么可犹豫、可矫情的?
念及此,张峻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清明。他霍然起身,动作沉稳有力,腰间的佩刀与甲叶碰撞,出一声清越的脆响,瞬间压过了堂中的喧嚣。
他面向杨炯,双手抱拳,朗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穿透了所有的咀嚼声:“侯爷!末将张峻,连同螭吻营上下将士,永志不忘!从今往后,侯爷剑锋所指,便是我螭吻营将士心之所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末将唯侯爷马是瞻!”
这番话,说得含蓄又露骨。
不提朝廷,不言皇命,只道“侯爷剑锋所指”,只言“唯侯爷马是瞻”。其意昭然若揭,螭吻营的龙脊,从此只负杨炯一身。
张峻话音甫落,堂中先是一静,随即如同点燃了火药桶。那些心思活络、早已被这顿“买命饭”彻底收服的士兵,瞬间明白了中郎将的深意。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誓死效忠侯爷!”
紧接着,如同燎原之火,百十个粗豪的嗓子爆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汇成一股撼人心魄的洪流,在厅堂中反复激荡:
“誓死效忠侯爷!”
“为侯爷效死!”
“螭吻营,只听侯爷的!”
……
吼声震耳欲聋,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的畅快与找到新主的狂热,那声浪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厅堂的屋顶彻底掀飞。
这震天的吼声,便是最直白的投名状。
杨炯环视着这一张张因激动和宣誓而涨红的脸,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近乎实质的忠诚与狂热,胸中豪气顿生,放声长笑,笑声爽朗豪迈,竟隐隐压过了众人的吼声。
他双臂张开,仿佛要将这满堂的忠勇之士尽数揽入怀中,朗声喝道:“好!好!好!都是好兄弟!今日这顿,算个甚么?兄弟们只管敞开肚皮吃!管够!往后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金山银山不敢说,但这等饭食管饱,好日子,还在后头!”
此言一出,无异于烈火烹油!堂中气氛瞬间沸腾到了顶点,众军士再次爆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与呐喊:
“谢侯爷!”
“跟着侯爷,吃香喝辣!”
“誓死追随侯爷!”
……
那声浪汇聚,气势如虹,直欲裂石穿云。
杨炯立于这狂热的中心,感受着脚下地板传来的微微震动,看着眼前一张张彻底归心的面孔,心中一片澄澈,一股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与豪情油然而生。
直到此刻,直到这震耳欲聋的效忠誓言响彻厅堂,直到这三千虎贲的胃与心皆被他用这顿豪奢军宴牢牢攥在掌心,他才真正笃定:这曾经属于皇家、如今却饱受冷落的螭吻营,终于,彻彻底底,成了他杨炯的螭吻营。成了他手中最锋利、最忠诚的一柄战刀!
厅堂内灯火通明,映照着满桌狼藉的珍馐、堆积如山的牛骨虾壳,更映照着兵士们油光满面却眼神炽热的脸庞,那狂热的吼声犹在梁柱间嗡嗡回响,仿佛一曲新主旧仆易位、忠诚悄然铸就的铁血战歌,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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