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天时间,发生了太多事。
郑淮明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或许是在海城受了寒,低烧两日有余。他说不碍事,可方宜不放心,还是打电话给在值班的李栩,麻烦他来家里检查。
李栩一番忙前忙后,又是抽血,又是上设备,最后开了两袋输液药。
郑淮明看了一眼:“没必要挂。”
他的胃没法轻易用退烧药,这两样都是治标不治本,最多能起些补充营养、调节机能的作用。
李栩劝道:“领导,还是输一点液吧……”
“挂上。”
方宜一语定夺,语气温和,但没留商量的余地。
郑淮明怏怏地靠在沙发上,无奈问:
“什么时候更相信他了?”
方宜轻哼:“因为李医生不会替你逞强,还不会瞒着我给你开止疼药。”
又对李栩说:“大过年麻烦你跑一趟,休息一会儿吧,坐下吃点水果。”
随手将长发挽起,方宜端了茶几上的水果盘走进厨房,俨然是习惯了女主人的位置。
郑淮明微笑看她那半缕未扎上的碎发,落在纤长白皙的脖颈间,十分可爱。
李栩拆了输液针,趁这个空档,凑上前轻声说:“就算是补点营养,这样方老师才能安心呀……”
透过厨房磨砂的拉门,隐隐能看见方宜窈窕的身影。郑淮明了然地笑了笑,顺从地卷起袖口,露出青白的血管。
方宜端着水果出来时,只见他已在安安静静地输液。郑淮明穿了件杏白的毛衣,显得整个人斯文柔和,或许是因为还烧着,眉间浮现一丝倦意,扎了针的小臂轻搭在沙发扶手上。
静脉炎容易复发,他输液多是在手臂内侧入针。
方宜招待李栩吃水果,自己走到沙发旁,抬手自然地拿手背靠了靠郑淮明的额头。
还是有一点热。
“没有那么快,我已经好多了。”郑淮明温声说。
输的本来也不是退烧药,更何况他了解自己的身体。之前亏空太多,年前又奔波一番,情绪波动太大,回来后才会低烧连绵,养一养就好。
方宜轻轻拧眉,心疼道:“你就骗我吧……温度一点都没降,哪能好受?”
李栩走后,她就窝在沙发上,打开些无聊的电视剧或娱乐综艺,一边看,一边陪郑淮明输液。
过年间这些天大多是这样过去的,中途和周思衡夫妻吃了一顿饭,其他日子都没有出远门。对比电视上热闹的阖家团圆,两个人的年稍显冷清,却也温馨、平静。
方宜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身上多了条毛茸茸的毯子,外边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客厅里没有开灯,灰蒙蒙的一片,电视也关掉了声音,只剩色彩鲜艳的画面还在闪动。
她本能地撑起身子,去寻郑淮明的身影。环顾四周,只见他还坐在刚刚沙发的角落,整个人笼罩在傍晚灰暗的光晕中,那样落寞、孤单。
药水已经输完拔了针,郑淮明却没有什么都没有做,眼眸如一汪平静无底的湖泊,静静盯着某处虚无,一动不动。
见她醒了,他弯了弯唇角:“醒了?饿不饿?”
视线相触,男人眸中是流动着的淡淡悲伤与惘然,没有急于掩饰,也没有刻意避开目光。
从海城回来后,郑淮明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悲伤。看病历时、煮粥时、逛超市时、散步时……触景伤情,他目光间或黯淡下去。
他终于不再像一个坚硬光滑的木偶,时刻强撑着一副完美的外壳。
方宜心里反而安心了一些。
有一天深夜她口渴醒来,身旁的床铺上空着。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走进客厅,一片漆黑中,次卧的门缝透出一丝光亮。
轻轻推开,郑淮明背对着独自坐在床边。家人留下的遗物,早在郑国廷再婚、卖掉海城房子时一件不剩了,他手里只有那张一直藏在钱包里的破旧合照。
岁月早让它褪色模糊,布满深深浅浅的划痕。
郑国廷和叶婉仪站在两侧,中间是一高一矮两个少年。
郑淮明沉默地看着这张照片,台灯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病后清减的轮廓。方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坐下,握住他的手暖在掌心……
就像此时,面对他的问题,方宜也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