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的落子声同样回荡在颍园。
孟珏呆呆地站在月门旁,不敢靠近浑身散发着颓然气息的男人。
谢流看不透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但眼瞅荀徽脸色愈加阴沉,索性拉起孟珏,将她拖进园中。
“放心吧,先生不会难为你的。”
谢流一把将孟珏按在石凳之上,扬眉高喊道:
“先生,孟大娘子我已带到!”
他跑到荀徽面前添了口茶,恭敬地推到他面前。
“先生,您不是一直都想见孟大娘子吗?如今相见怎么又不开心了?”
谢流见荀徽不答,又转到他身后锤起背来,上下殷勤备至,想要讨他欢心。荀徽指尖一顿,收袖安放于膝头。
“你下去吧。”
谢流立马站好,响亮地应了声,三两下便跑出园外不见踪影。
待他走后,颍园又安静下来,孟珏咬咬嘴唇,余光扫向对面。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双剔透明亮的眸子有些灰暗,好像有什么期盼已久的东西破灭一般……
“你可听过十破十立之局?”荀徽再次伸手,捏起黑子不断放在棋盘之上。
孟珏点点头。十破十立是卫朝最为著名的棋局,做局者是面前之人,破局者则是先皇景帝。
当年荀徽在郾城摆下三阵。一阵为武,限八刀破场中六十四只木人。二阵为智,一天之内走出城中的六道迷阵。三阵为诡,不论手段不计后果,执棋胜于荀徽即可。
当时景帝靠文远破其一阵,又举整个学士院之力破了二阵。本以为可以一鼓作气收服荀徽,却卡在了第三阵。景帝等一众大臣学士苦战数月,甚至用上了车轮战,但都败于荀徽之手。
后来……
孟珏突然福至心灵,不禁回过头再次看向虚掩的月门。
她笃定却试探着问道:“当年最后执棋破您棋局的人…是我太婆。”
荀徽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在盘上,遗世独立的目色只叫孟珏心底一颤。
“你有一双极似敏娘的眼。”荀徽道。“虽然张家人均生着一双凤眼,可只有你,与敏娘眼神最像。”
孟珏看着棋盘。
“所以您效忠认主的人是太婆,不是皇帝。”
提起张敏,荀徽总算露出淡笑,气息也温和下来。
“前两阵只是为了将那些寻乐子、看热闹、妄图扬名试图捡漏的庸人拦在外面。最后一阵才是我真正准备的试局。”
荀徽眼神飘忽,仿佛又回到郾城竹屋,明眸皓齿的骄傲女子手拈玉棋一脸狡黠,与他静坐相对。
“常人与我对弈,未及落子便会被我锋芒毕露的气势震慑,棋路趋于畏缩,思路也常常被我牵引,不知不觉便会踏入我精心设计的陷阱。”
“可敏娘不同。第一次与她交手时,她便甚不寻常。杀棋、扳棋、提子……与不断进攻的她相比,我倒更像叫阵挑战、如履薄冰的那个……”
荀徽无奈地摇摇头。
“她不为外物所移,一心破局,倒将当时骄傲自大的我打了个措手不及。还记得那时的我满头大汗,虽费尽心机谋求和局,可心中已然后怕。但敏娘却一脸不服,丢下句明日再战便离开了竹屋。”
“那晚是自我下山后第一个的夜不能寐。我坐在桌前反复推演,试图控制明日的走势。可翌日…你太婆又给了我一个惊喜……”
“她一改昨日棋风,转攻为守。即便我故意漏角她也不接招,仅以守好自己领地、平稳目数为前提。”
“那日我们又未分出胜负,她留下一句再弈离去,只是这次…不甘心的变成了我……”
“我不满足今日对局,觉得是前日和局影响了今日发挥,决心抛去前事,明日一局定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