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辗转行至凉川城。
有密探来报。不稍片刻,江春言面色渐惨然。
此时夜幕渐沉,皎皎明月悬于碧霄之上。街边灯火明烛闪烁,入目皆斑斓。
江春言日以继夜赶至凉川,方才及地,便听闻虞昭与燕国三王子相携同游圣火会的消息。
他面色古怪,默然半晌,竟笑出声来。
身侧迟铭垂首跟着,惊觉大人这笑未免过于瘆人。
江春言一袭玄衣,与沿街艳裙华裾的百姓格格不入。他辗转而来,经夜露、披星霜,孤独萧索。
远处凤凰树摇曳,他看见清丽女郎容颜如昨,着烟紫色霞裙,与身边少年郎君依偎在一起。
有一朵红花自虞昭鬓角滑落。
虞昭侧过头来,视线似与江春言遥遥相接,又似是没有。
而后她低垂下眼眸,笑意恬然,江春言方知她并未看到隐匿在深处的自己。
她身侧的燕王子替她摘下鬓边那瓣花,神情认真而虔诚。
江春言指尖发颤,眼尾红欲滴血,苍白的唇无声翕动着。忽而腥甜上涌,他拢帕,撕心裂肺地急咳。
血沿着他的唇角淌下,江春言拿帕拭去。
他自入诏狱后,体质便畏寒,忌情绪上的起落,而今短短几日,他竟因虞昭吐了两次血。
江春言克制住想上前拆散二人的冲动,现在就暴露自己,并非明智之举。可他便是这么劝慰自己,心里仍未好受半分。
他步履趔趄,拂袖离去。
两日后,江春言打探到了消息:燕国三王子燕芜,与都察院姬夫人关系不浅,燕芜筹划带虞昭入宫求娶她,而那日姬姒恰好应当启程前往琅平。
江春言将那张信条烧尽,拟了封匿名新信,差影卫送到都察院。
他绝不会容忍燕芜娶虞昭为妻。
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找机会亲手杀了燕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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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如江春言料想:姬姒收到信件后并未离开凉川,打乱了宴席之上燕芜的计划;虞昭辞别燕芜,带着侍女随商队前往楚地。
江春言一路相随。
虞昭似是醉心于研习医术,于楚地边境市集为百姓诊病,看她娴熟配方、施针的手法,倒真有些医者风范。
江春言遥遥凝视着虞昭,目光带着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眷恋。
珠流璧转,月余间,他便是这般看着她,隔着喧嚣尘埃,如影随形。只是他每每欲走近她,都会踌躇不安。
他不知这是为何,明明心底迫切地想要与她重逢,却望而却步。
今年花朝节时,江春言默默跟在虞昭身后,他心想:逢佳节,顺颂时宜,总该祝她春祺夏安,秋绥冬宁。于是他亲手做了花糕,编了宫灯,送到她殿中。
未曾想,换来她一封和离书。
而今他想将她拥入怀中,若是她真的变心了,便将她锁起来,藏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日日夜夜只能看他一人。
可若是他真的那样做了,她是否会记恨他?从此不再笑意盈盈。
江春言想再多看几眼,虞昭如今肆意恬静的笑颜。
因而他在等,等到他看腻了她的笑颜,再将她锁起来。
到那时,即便她是恨他的,他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