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戎刚愎自用,自以为稳掌棋局。
因而,亲子谋反,或是右相出手夺权,无论是哪一个,都能掀翻元戎的棋盘。就算不成,也能撼动现下洪辽朝堂状似平衡的表象。
当初因那坛犀角酒受过的罪,终于派上了第二次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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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一早,元珵去工部点卯,这头才出别院,林融霜便自西角门也出了别院。
怀远街西,一处悬着‘赵宅’匾额的府门前,一人着绯袍犀带,才要往马车里钻,便见远处跌跌撞撞地跑来个一身缇色衣裳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跑到赵宅门口,不当心跌了个跟头,继而一把抓住眼前绯色的袍摆:“后头有人追我,求大人救命!”
一身绯袍的人正欲抬脚踢开这不长眼的,一低头,见是个杏目柳眉的美人,立刻换上一副关切的嘴脸将她扶起来:“姑娘莫急,谁欺负你,本官给你做主。”
“是……是我主家,”缇色衣裳的小姑娘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主家老爷要收我做侍妾,我不肯,他便要小厮打死我。”
“岂有此理!”绯袍男子断喝一声,朝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便抓着那小姑娘的手折身往府内走:“姑娘莫怕,本官能护你周全,你先随本官进府暂避。”
小厮们都晓得自家主子的意思,待两人一进门,便从外将府门掩住,在门外自觉站成了一排目不斜视的石人俑。
这头门才掩住,便听里头传来‘啪啪’两声,像是巴掌扇在皮肉上的声音,跟着便是‘咚’一声闷响。
其中一个小厮竖起耳朵听了半刻,小声跟身边人说:“没动静了,大人这是得手了罢?”
“这也太快了,”另一个小厮扼腕叹道,“可怜那姑娘生得如此娇美,就算跟了主家好歹也是个有名有份的侍妾,这一遭怕是要没命喽。”
“谁叫她不长眼撞到咱们大人手里呢,”头一个说话的小厮嘿嘿一笑,“能不快么?现下已是辰时中,不快些解决,可不就赶不及早朝了?”
洪辽冬日的早朝比夏日晚一个时辰,定在巳时。可直到巳时初快过,一排石人俑站累了,蹲成了一排石狮子,也不见自家大人出来。
小厮们怕自家大人快活忘形耽搁了上朝,到时拿他们撒气,便相互怂恿着进院提醒。
好容易选出一个胆大些的,探头探脑地进了院,可除去院中间扔着个折断一边长翅的官帽,院中屋内,哪还有他家大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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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珵只从元戎处要着了职权,却没有正式官品,因而不能上朝,便在工部理事正堂内闲坐,等前去上朝的郑弘致回来。
小吏们都晓得眼前这位是尊大佛,个个大气也不敢出,连奉茶都是搁下就走,没人敢在堂内多留。
元珵这两日好几回去寻孟冬辞都被她授意林融霜撵了出来,连她的影儿也没瞧见,本就心情不佳,见此处也是人人躲瘟神似的躲着他,半晌连个鬼影都没见着,便踱到堂前欲寻个人来撒气。
谁想才探出半个身子,便被个不知哪儿跑出来的小吏一头撞了回去,他这两日正吃药,虽把发起来的毒压了下去,但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被推得直直往后栽了过去,脑袋‘咚’一声撞到身后没展开那半扇门的门扉上,磕得他头晕眼花。
“不长眼的!连七殿下也敢冲撞!”工部原本躲在外头的小吏连声大喝,自个儿倒是先跪了。
元珵被这小吏一撞,忽地福至心灵,一下想起那日孟冬辞给他灌了药撵他出去时嘱咐他,叫他必要时记得收起平日混世魔王的模样,要谦逊恭谨,方能收拢人心。
他觉得现下就是必要的时候,便伸手将因撞了他跪在地下哆嗦的小吏扶起来,挂起个自认为谦虚恭谨的笑,问他:“何事如此慌张?”
那小吏不是没听过这位七殿下的‘威名’,觉得自己死定了,上下牙大战了几个回合,话也说不利索:“吏部……丢了。”
元珵没听懂,耐着性子问:“什么丢了?”
小吏答:“丢人了……”
元珵还是没懂,再问:“你说仔细些。”
小吏再答:“吏部……人丢了……”
元珵没了耐性:“给我说人话!”
小吏叫他这一声吓得回了神,‘扑通’一声跪下去:“回七殿下,吏部赵大人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