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人来得很快,只是随行的还有个元珵没想到的人。
“盛奎?”
盛奎躬身行礼:“拜见七殿下,皇子妃。”
元珵摆手,转而低声与孟冬辞说:“盛奎,以前是寿庐的副手,后来大哥成婚,便被去了大哥宫中。”
孟冬辞目光本落在那个紫袍玉带的男子身上,闻言才偏过头打量这盛奎。
这人一身赭色圆领小袖长衣,佩银带,虽是内侍,但身量不矮,也不像普通内侍一般总是佝偻着身子,有几分喜怒不行形于色的气度。
因而孟冬辞隔着帷帽问道:“我与这位内侍当是头一回见,又佩着帷帽,您怎知我身份?”
“奴才虽是头一回见皇子妃,却也知道七殿下最是爱重皇子妃,”盛奎赔笑回话,“奴才远远过来,便见七殿下与您说笑,您雍容尔雅,奴才自然猜得到您的身份。”
“中人之姿,盛总管谬赞了,”孟冬辞道,“我眼拙,若说错了,您别怪罪,方才我见您过来时脚步极轻,倒像是习过武的。”
盛奎躬身答:“不敢,咱们做阉人的,凡事要以主子为先,为防搅扰贵人们,不只走路,连举手投足都是极轻的,宫中行走的老人儿都已成了习惯,叫皇子妃见笑了。”
孟冬辞只点了头,并未再说什么,元珵见状接过话,与那紫袍玉带的男子笑道:“我说叫大理寺的人来,只当你们会随便打发个人搪塞,怎么竟劳动大理寺卿亲自过来了?”
说罢,与孟冬辞介绍道:“这位是大理寺卿,张怀。”
孟冬辞点头算作知晓。
元珵侧身给张怀让开条路,指了指地上遮了脸的尸首:“你来认认人,这位可是你们大理寺掌右治狱的少卿?”
张怀依言上前,蹲下身掀开帕子瞧过,叹了声气,回道:“这人正是右治狱少卿邓承贤。”
元珵听闻,挪了两步凑到孟冬辞身边,小声说:“娘子,要不咱夫妇二人支个摊子给人算命去罢,你只管算,我负责吆喝,一准儿生意兴隆。”
先前没人瞧热闹,应是有人暗中清过场子,但她叫元珵把这事嚷到明面上,还着人去报官,这背后的人约摸已悄悄撤去了,这会儿周边已聚起不少百姓,又有盛奎张怀及其他大理寺办差的小吏围着,这恩爱夫妻还是得扮。
孟冬辞心里叹了声气,伸手挽住元珵的手臂,示意他低下头,装作要与他耳语的模样。
元珵才凑近,她便借着衣袖的遮挡在元珵腰侧拧了一把。
他二人贴得近,孟冬辞能觉出元珵疼得一僵,偏头见他满脸的委屈,这才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掐指一算,殿下正因嘴快招人猜忌,你还是先担心眼下罢。”
果不其然,元珵还没开口,便听张怀疑道:“邓承贤半个月前才上任,应还未有幸与七殿下见过,殿下怎会认得他?”
孟冬辞仍维持着挽住元珵手臂的姿势,先暗中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又屈起指节叩了一下他的腰带。
元珵会意:“我虽不大与朝中人接触,但这洪辽官服的规制还是略知道一些的,更何况他腰间还别着大理寺的腰牌,我想猜不出也难。”
张怀又问:“可七殿下怎知,他是掌右治狱的那位?”
“约摸是方才那几个龟奴没说明白,才叫张大人误会了,”孟冬辞怕元珵贸然提起查贪之事叫人起疑,便接过张怀的话,“着人去报官的是七殿下,怎么险些遇险的,竟要被当街审问了?”
张怀闻言,立刻朝元珵作揖:“下官平日里疑神疑鬼惯了,七殿下莫怪。”
元珵晓得孟冬辞的意思,因而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摆手道:“娘子护我心切,张大人身在其位,多想些总是没错,但张大人大约忘了,上元饮宴那夜,张大人带着大理寺的人坐在右侧中席,咱们远远打过照面,那时张大人身边,并没有此人。”
张怀又作一揖:“殿下过目不忘,下官多想了。”
“小事,”元珵抬手虚扶一下,“我叫报官也不是想为难你们,不过今日是二月初九,不是休沐的日子,这个时辰他该在大理寺当值,为何会到开着许多秦楼楚馆的金元街来,可是你有什么差事交与他?”
“不曾,”张怀摇头,“他原籍不在临邺,出身下头乡县,两日前往下官这儿递了请事状,说是父亲小祥,寡母叫他回乡祭扫,连着明日旬末休沐,二月十一回值。”
方才张怀查验邓承贤尸首时,孟冬辞一直留意他的神情与举动,确认了身份后,他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惋惜作不了假,因而她指尖寻到元珵的掌心,在上头写下‘为人’二字。
元珵问张怀:“方才你说,这人任职不久,是科考出身?还是有人举荐?为人如何?”
张怀答:“他是去岁殿试的探花郎,陛下御口许了他大理寺少卿一职,但因他出身不好,这告词一层层卡着,半月前才递到了我这里,近日事多,我这里公务杂乱,未曾与他深谈,但我见他行事言谈,是个磊落人。”
闻言,一直立在一旁听着的盛奎忽地叹道:“寒门学子一着登天,没抵住乱花迷人眼,可惜了。”
孟冬辞顺口接道:“流连风月之人,说不上可惜。”
张怀闻言转向元珵:“邓承贤死得确实蹊跷,惊了七殿下的车驾,是我们大理寺的不是,但死因尚有待查明,这雪虽停了,但天寒地冻,七殿下与皇子妃千金贵体,若没什么别的吩咐,我们查明真相后,会到别院去给您二位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