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日子越来越近,东西还没准备好,李纨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便去了荣庆堂,想辞去管家的差事,她使唤不动那些下人,开口闭口跟她要超过一倍的银子,由着她们花出去,后面的篓子她补不上。
五百两?一听这个数,老太太嘴角抽搐,还好意思说大太太雁过拔毛,就给五百两,还可劲刁难,就是存心不想将事情办好。
“凤丫头可休息好了?她性子倔强,往日也是想管家的,鸳鸯,你小心问问去。”老太太还是没想让王氏没脸,退而求其次,让王熙凤去整治那些刁奴,自然不会有差错。
李纨心中冰凉,差事交上去,一钱银子不敢留,又缩回自己屋子当个透明人,只是看到自个儿子如今还无法入学开蒙,只有她一心教导着,便忍不住泪目。
这府里说是感念珠大爷,对她不好也就罢了,为何连珠大爷唯一的子嗣也如此苛待,二老爷竟也能无动于衷,他对贾环都比对她的兰儿上心。
估计,是因为兰儿碍着宝玉的路,仅剩的嫡长子和嫡长孙,所有人都选择了明显读不了书的嫡长子,她的兰儿明明更能读书成才。
就算是贾环,也比贾宝玉那懒散之徒要好得多。
他一去族学,族学的风气都跟着乱了,李纨心中恨得厉害,只是不说而已,同时也对王熙凤心生怜悯,那人要强,可别在这档口把事情接过去。
王熙凤本就有意为难,如何愿意做,鸳鸯来探望她时,她还在床上躺着,发髻都没有梳,想着顶多就这两日的工夫,李纨就该支撑不下去,她肯定不敢拖到最后一两日的。
“二奶奶,老太太派我来问问您,可曾好些了?”鸳鸯忧心着脸,好是关心。
“奶奶好了些,但还是有些虚,下床总会眩晕,也不知是何缘故,大夫也瞧了,说是多休息休息,等哪日不眩晕了,也就好了。”平儿与她关系不错,牵着她的手与她说着话,“我们奶奶难得有个休息的时候,还好李大奶奶把管家的事情都接了过去,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忙。”
“李大奶奶她今日去老太太那儿辞了管家的事,老太太道二奶奶最是厉害的主,那群刁奴李大奶奶处理不了,难道二奶奶还处理不了吗?府上没有旁人能管家了,不然就得让大太太来管。”鸳鸯说得可怜,“大太太若是管家,还不得克扣大家的银钱?赏钱更是没有的。”
王熙凤脸上笑着,胸中怒火中烧,李纨都不愿意插手的事,她王熙凤就那么想接手逞能耐?二太太是无论如何老太太都不会舍弃的人。
她看得明白,疲倦地摇着头:“若是往日也便罢了,如今我下床便头晕,站起来都费事,那起子小人瞧我这模样,那还能乖乖听话。”
鸳鸯还想劝,王熙凤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不看她,摆明了要送客。
惯常她跟琏二奶奶配合着,将老太太哄得高兴,如今竟不愿意管家,二太太也不乐意,两姑侄还犟上了。
平儿送她离开时,还刻意给二奶奶打个圆场道:“我们奶奶心性强些,可如今身子骨弱了,自然害怕,等彻底好了,自当会主动来讨要管家之事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府上除了二奶奶管家理事,大家都信服的,其他人也就二太太还能出来撑一撑场面。”鸳鸯离开后,王熙凤捂着帕子,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这便是疼她的老祖宗,好事想不起她,需要人使唤倒想起她来,等宝玉长大后娶了个能管家的媳妇,是不是当场就会让她退避三舍?
那她还往里面填补银子做什么?为她人作嫁衣吗?这段时间就让大家看看二太太这尊菩萨是不是真的菩萨,等她料理完府上的出项,她再接手也不迟。
二太太断然不敢让大太太管家的,大太太只要掐断宫中的银子,府上就不会缺银子,她也能往兜里捞个几百上千两。
琏二爷进来时,瞧见她哭着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些疼惜的:“你瞧瞧,咱们只是帮忙干活的下人,根本不值一提的,也就大老爷她们不敢惹,否则早把咱们扫地出门。”
“你还好意思说,这荣国府基本都只剩下个空架子,轮到你袭爵的时候,他们有的是法子整治你。”王熙凤的心,已经慢慢偏向大房,从这几次的事情里头,她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反**上缺银子,你丢给二太太去想便是,用得多的都是她那边的儿女。”一个贤德妃一个宝玉,基本就要把家底全掏空,“你也是,何苦往里面填补,他们留给我一个空落落的荣国府,还有一个嫁妆都快典当完的二奶奶。”
王熙凤听不下去:“还不是因为你在府里是个透明人?你瞧瞧李纨迎春她们,还有贾兰贾环贾琮他们几个爷们,日子过得那叫什么事。”
“我这不读着书吗?李嬷嬷帮我寻来的书真的有用,说是大哥昔年看的书,府上无人在意,都在东院,上头的注解看得我惊叹无比。”可能是舅舅早年送给大哥的书籍,上头注解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你要是能考上科举,还有什么委屈我受不得。”王熙凤抬眸看他,“我既已经知道名声对你的重要性,自不会给你拖后腿。”
“我的好琏二奶奶,等林妹妹进府,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经营一下自个私产,不好吗?”贾琏突然想起家私这个问题来,“大老爷说他断然没有银钱再给我,我如今身无分文,你估计也往家中填补不少,等例子钱收回来,拿点在手上,再莫往外出了。”
“这个我知道的,银子收回来就再不干了,今年的进项我是要拿在手上的,太太要说,我就不管家了,哪有管家媳妇一直往里填补的事,她想让宫中娘娘日子好过,一年一千两还不够,年年想凑齐五千两,我上哪儿给她弄去,交到她手里的五千两,能送到宫里三千两就不错了。”
琏二奶奶摇摇头:“我那好姑妈,是个比大太太还雁过拔毛的。”
“例子钱放完,我还得去看看她走得什么门路,是用荣国府的名义,还是用旁得民意,可莫要咱们当了责任,让那起子小人在外耀武扬威吞人田地。”贾琏还是不放心,“你且将账册给我,我慢慢去查。”
“就是周瑞那亲戚冷子兴帮忙做的,还开了个古董铺子。”王熙凤说起这个,就有点难受,“周瑞一个下人,竟然有亲戚能开古董铺子,他也不怕被人寻晦气?”
“必然是二太太的产业,冷子兴一个白生,哪里镇得住这种铺子的场面。”贾琏眉头微蹙,“二太太用荣国府的名义挣银子,却只塞进私房,看来这个事也不是一次两次。”
“你去查查看,外头对咱们荣国府的风评非常不好,我也不知是何缘故,那些个求上门的,一个比一个战战兢兢,银子给得也痛快。”王熙凤突然忧心上头,“我姑妈是个掉钱眼里去的活菩萨,你细细去摸查一下,有没有那起子小人在作怪。”
“这倒是个问题。”贾琏点头,“我也听说过一二,说咱家和隔壁宁家污糟不堪,咱们也没贪赃枉法,内里的事与外面也没什么相干,怎么就一家子没一个好人?”
两口子有商有量,打发了平儿去梨香院看看,别的地方怠慢了可以,梨香院那边不行,钥匙一早就在王熙凤手里,这会儿直接给林家,也方便她们送东西进府。
这路可不近,走上好一会儿,平儿才走到梨香院,梨香院离外头近,能听得到外头的吵闹烟火气,胜在很大,独门独户,进出自如,想出府不需要额外征求同意才能出去。
只要有这点,林姑娘不管发生什么,衣食物资都不会被人拿捏,若是住在府上,有二太太的人手看顾着,迟早得中招,而且防不胜防。
若真是个无人在意的姑娘也就罢了,需要得到老太太的怜悯才能有体面,林姑娘明显不需要,刚走进梨香院,大变样的环境,花了不少价钱才安置来的花花草草,瞧着便舒心顺意。
这儿的陈设真有点书香门第的做派,鱼池、石桌也都安排上,配上花草,一步一景当真好看惬意,住在这儿还能有什么烦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