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头,朝臣们都明白,这个在先帝时显赫一时,甚至能与废太子相争的八皇子,难逃一死。
也是这时候,漏夜,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悄悄地到了八皇子府附近,如有神助一般绕过层层禁军,从角门进了府。
驾车的车夫颇为年轻,穿这身不打眼的黑袍子,在夜色里几乎看不见。
萧禩刚从梦中惊醒,披上外袍缓步走向屋外。
他本就身量不高,眼下瘦削得太过,宽松的外袍随风飘动,越发地显得形销骨立。
虽是囚禁,但萧慎衣食用具从未亏待于他,只是管得太过了,往日里萧禩这么漏夜吹风,最多一炷香就会有侍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请”他回去。
但等今夜萧禩回神,却诧然发现,已经快两炷香时间了,却依旧没人来。
而且,今夜这八皇子府也格外空荡和寂寥了些,那些侍从们压低的脚步声呼吸声都不见了。
萧禩敏锐地退到屋子里,取了茶盏想摔成碎片护身,那茶盏滚落在地,却半点没碎。
这时他才惶然意识到,萧慎为了防他自杀,怕是连瓷器都处理过了。
他这间屋子里,找不到半点尖锐的东西。
“算了……”萧禩苦笑一声,干脆推开屋门走到石阶前坐下,“死就死吧,也许死在今夜,萧慎还能顾念起几分旧情,放过九弟他们。”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话就错了,你若是死了,他们只会死得更快。”一道轻快的声音忽然响起,马车哒哒哒地驶了过来,萧禩瞪大眼睛,就见一个黑衣人在他面前跳下。
“小八,”背着月色,江知渺笑得开怀,向前伸出一只手,“哥哥来救你来了。”
震撼、惊恐、茫然……萧禩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自己的情绪,面色苍白的少年瞪大眼睛,只憋得出一个啊。
下一刻,他被人整个扯起一把塞到车厢里,狭小的车厢内点了灯,萧禩腿触到一个软乎乎的物体,他一低头才发现本该同样被关在九皇子府里的萧禟正生死不知地躺在那。
“九弟!”萧禩惊呼,赶忙把人扶起,萧禟虽然昏昏沉沉的,但胸膛尚且还在起伏。
还有气。
而且,萧禩紧张神情松弛下来后,哭笑不得地发现弟弟那张阴柔的脸上的不知道何时被人用墨水画了个巨大的王八。
画画的人技艺高超,眉毛就是王八的两条胳膊,鼻头上密布有棱子纹,随着萧禟的呼吸起伏,活像是王八在爬行,实在是好笑。
“你这是什么恶趣味……”萧禩好笑地朝外面问。
“略施小惩罢了,”江知渺认真地赶着马车,很快,这架马车就从八皇子府里出来,左拐右拐,带着人逃脱升天。
“他前头那么对薛家,还参我,我只是画个王八,已经是看在他够可怜的份上了。”
“搁别人,呵呵。”
“谢谢你……”萧禩突然沉默下来,他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江知渺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我之前一直想找你,你都不理,我以为,以为……”
“以为我彻底和你决裂了是吧,”江知渺哼笑两声,离内城越远,他也越放松起来,“咱俩好歹一块长大,我就演演,你就看不出来了?”
他从车壁里取出一个包裹往马车里一丢,“太伤心了,不想见你了,你去云南和野人搏斗吧。”
说罢,他一勒马,马车在一处客栈前停下,早有人等候在那里,接下来,他们会一路走水路,将萧禟和萧禩送到云南去,以另一个身份活下去。
……
干完这般值得被抄家灭族的大事,江知渺施施然回了家。
不过一会,就见孟文微神色复杂地敲响了门,“陛下要见你。”
“哦。”江知渺点点头,半点犹豫都没有,跟着他就上了马车。
孟文微忍不住恶狠狠掐住他脖子,“你一天天干了啥事,上次说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今天就给人放走了?!”
“少来!”江知渺啪地拍了他胳膊,“那些侍卫能是我一个人调动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大能力啊,你也没少出力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情不自禁地都笑了出来。
他俩自幼就跟着萧慎做伴读,换句话说,自幼就与萧禩一块长大。
纵使萧慎再如何讥讽他这个弟弟,有一点却是谁也没法否认的,萧禩的人缘,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