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婢女款步提裙,手中提着羊角宫灯。那一点烛光如碎荧,照亮夜色的一隅。
檐角铁马随风摇曳,叮叮咚咚。
前院调桌安椅,筵开玳瑁。宾客尽欢,推杯换盏。
空中隐约传来丝竹之声,沈鸢坐在榻上,合欢扇仍挡在脸前。
身后躺着的,还有苏家的小公子苏亦瑾。
许是今日成亲,婢女特意为自家公子换上喜服,隔着帐幔,那抹刺眼的红色钻入沈鸢眼中。
忽闻木门“吱”的一声,沈鸢立刻正襟危坐。
松苓提着金镂空葵瓣莲纹盒,蹑手蹑脚往沈鸢走来。
“姑娘,这是玉竹先前偷偷给我的。”
合家欢团扇落在一旁,露出团扇后一张端丽冠绝的小脸。
沈鸢难得展露笑意:“姐姐给的,她人还在佛堂吗,有事没有?”
“大姑娘今早就从佛堂出来了,夫人哪里舍得罚她跪一整夜,不过是抄抄经做做样子罢了。”
手中的攒盒放在乌木边花梨心条案上,松苓眉眼含笑,“这是大姑娘送来的樱桃酥,她想着你爱吃,特意让玉竹送来的。”
沈鸢笑意一滞,抬起的手顿在半空。
心口如涌入酸苦之水,沈鸢别过脸,指尖颤栗。
她闭上双眸,敛去眼中的异样,唯恐松苓看出端倪。
樱桃酥是谢清鹤喜欢的,并非她所爱之物。
唇间苦涩,沈鸢强撑着扬起笑脸:“你、你拿着吃罢,我不饿。”
她不想碰樱桃酥,却也不想辜负沈殊的好意。
松苓双手托腮,朝沈鸢粲然一笑:“这,我可不敢收。”
沈鸢不明所以:“怎么不敢?姐姐送的樱桃酥……”
余音消失在唇角,沈鸢瞪大双眸。
攒盒中装的樱桃酥都是金子所做,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这样的樱桃酥,沈殊送来满满当当的一盒。
松苓悄声道:“苏府家大业大,府中上下都要打点,大姑娘怕姑娘您受委屈,巴巴让玉竹送来。”
这样的攒盒,沈殊共送来八个,满打满算抵得上万两银子。
沈鸢怔怔,一时难以言喻。
沈父给自己备的嫁妆,只怕还不及沈殊送来的。
松苓碰碰沈鸢的手肘,压低声音提醒:“姑娘快别愣着了,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才要紧,我去小厨房看看可有姑娘爱吃的糕点。姑娘一日未曾进食,总不能在这干坐一夜。”
语毕,掩门而去。
梁上悬着掐丝珐琅描金山水楼阁图灯,光影晃动,似洒下满地的金箔。
沈鸢坐在双鸾菱花铜镜前,黄梨木描金花卉矮柜拉开,正想着将沈殊送来的金樱桃酥藏在夹层,倏尔目光一顿。
夹层并非是空着。
两枚金书签静静躺在夹层,马踏飞燕的样式,其中一枚还是沈鸢托刘掌柜做的。
刘掌柜信守承诺,早早为她备好小船。只是可惜,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能离开汴京,远走高飞了。
目光在书签上短暂停留片刻,倏地,身后有衣物窸窣声响起。
沈鸢陡然一惊,寒毛竖起。
这屋里除了她,就只有躺在榻上重病不起的苏亦瑾。
她猛地朝后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