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不住沿着山路往下冲刷,泥土混着青石碎块,一路往下滚动。
一声鸟雀掠过长空。
十来个奴仆婆子撑伞,簇拥着一辆青轴马车下山,车内传来妇人的笑声,一位管事嬷嬷站在马车旁,在同马车中的妇人说笑。
“夫人这会应当放心了罢,小年轻就是这样,性子犟,一时想不开都是有的。这事急不得,得等他们自己想通。”
嬷嬷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远的不说,就说我们家那个不争气的,先前看都不看他表妹一眼,老婆子我嘴都说烂了,他还是不肯成亲。强扭的瓜不甜,我这个老婆子也晓得这个道理,想着不如重新替他表妹择一门亲事。”
妇人的笑声从马车中传出:“他又后悔了?”
嬷嬷咧着嘴角笑:“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嬷嬷没脸说,连着叹息两三声,又好笑又气恼。
“先前我恨他是个榆木脑袋,没想到开了窍,他比谁都会。所以说姻缘急不得,还是得等缘分。”
妇人握着团扇:“我如今就盼着他们两人重归于好,两个都是好孩子,可惜性子太左了些。”
马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谢清鹤高高坐在马背上,漆黑瞳仁映照着点点雨珠。
油衣披在肩上,挡住了滂沱大雨,谢清鹤一身长袍不染半点雨水。
他黑眸动了动:“那是钱家的马车?”
隔着雨声,谢清鹤听不清那妇人的声音,只觉似曾掠耳。
崔武朝暗卫看了一眼,立刻有人悄无声息缀在马车后。
一刻钟后,那人又无声回来。
“主子,马车中的人是苏家的夫人。”
一个“苏”字简单落下,谢清鹤攥紧手中缰绳:“你说什么?”
谢清鹤没来由想起皇后死前撕心裂肺的哭声,想起她留在人世间最后的那一句。
她说沈鸢救自己并非出于好心,而是另有目的。
谢清鹤目光悠悠,阴冷晦暗。
“先前让你查苏亦瑾,可查到什么了?”
崔武拱手上前:“主子,苏公子这十年的确不曾和沈二姑娘见过面。只是我从苏家一个老奴口中得知,苏公子后背有一道陈年旧疤。”
谢清鹤眉心轻拢。
崔武斟酌着开口:“那道旧疤是那次绑架后才有的,每逢雨雪都会发作。”
雨声轰隆,山林除了雨声,再无别的声音。
谢清鹤沉吟不语。
耳边恍惚想起沈鸢小心翼翼的声音,她对谢清鹤后背的旧疤颇为在意,还曾问过谢清鹤那伤可曾发作,如今可还会疼。
她那样的忐忑不安、紧张兮兮,恨不得代谢清鹤受过。
听到虞老太医手中有伤药可治旧疤,沈鸢眼中又再次染上笑意。
彼时谢清鹤只当沈鸢是在紧张自己,从未多想。
遮挡在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谢清鹤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抓住。
山林空荡,雷雨齐鸣。
参差树影抖落满地的昏暗。
谢清鹤立在阴影中,沙沙黑影模糊了他的面容。
“清鹤,你后背的伤是如何来的,你可还记得在哪伤的?”
“殿下这伤也是刀剑伤的,那……疼吗?”
“虞老太医的药这么灵验,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