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匙抵到了双唇,裴玉避无可避,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如何?”段昀满含期待地问。
一口浊液滑入腹中,裴玉只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股腥甜霎时涌上咽喉,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咳咳咳……”
他胸膛急促起伏,咳得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缩成一团。
然而什么都咳不出来,甚至连胆汁黄水都没有,唯独浓郁的血腥味充斥肺腑。
过了很久他才找回知觉,耳膜嗡嗡作响,段昀的声音如同隔着深水传来:“裴玉……裴玉……”
裴玉咬牙将喉间血气咽下去,剧烈喘息着,抬起虚汗津津的脸庞。
见段昀神态焦急慌乱,他艰难地顺了口气,发出一点声音:“我没事……被粥呛到了而已。”
段昀半跪在地,将他搂在怀里,脸色极其难看。
“看你,一个铁胆铜心的将军,应当临危不乱。”裴玉勉强扯出笑容,“这么容易被吓到,没出息。”
段昀哑声道:“是我的错,我没轻没重,不该非要喂你。”
瓷碗和汤匙不知何时滚落在地,摔得七零八碎。
裴玉瞥向那一片狼藉,故意轻嘲:“段将军常年在外,是日日吃糠咽菜吗?粥都熬煳了还很好入口。”
段昀抿唇没吱声。
“起来。”裴玉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将屋子收拾干净,我去煮粥。”
段昀心有余悸,半晌才带着裴玉站起身来。
他沉声说:“府里有仆人,让他们去做,你回房休息。”
裴玉走向门口,闻言脚步一停:“你出征前允他们回老家探亲,让他们过了年再来段府,忘了吗?”
段昀还真把这事忘了。
本以为去岭南剿匪起码得四五个月才能回来,因此给仆从们放了长假。没想到那群山匪是纸老虎,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杀了个干净,一个月就得胜归来。
昨日迎亲的随从都是他军中的将士,吃过酒席便各自回家了。
如今整座宅邸空空荡荡,他才发觉连个打杂做事的人都没有。
段昀疾步走到门外,拦住裴玉:“怎能让你亲自动手,我再去雇几个人,你且等着。”
“无妨。”裴玉眼眸微转,语气柔如秋水,“我喜欢清静,有你相伴足矣,没有旁人打扰更好。”
如此情意绵绵的姿态却没把段昀应付过去,他剑眉紧蹙,良久才接话:“裴玉,你嫁给我不是来吃苦的,我不能让你过得比以前差。”
他抬手抚过裴玉脸颊,指腹粗茧在细致的皮肤上擦出淡淡红痕。
“听话,你在家里等一会儿,我速去速回。”
说完他转身欲走,却被裴玉一下抓住了衣袖。
“你真的不明白吗?”
上午的日光泼进檐廊外的水池里,碎金波光漾在裴玉的月白衣衫上,映亮他俊秀而冰冷的面孔。
“我是男子,雌伏于你已经是熟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了,你还要让更多人来非议我?”
这话像尖刺扎进段昀心头,他面色骤沉,凶狠道:“谁敢非议你!我杀了他们!”
裴玉直视着他的双眼,沉静地说:“别总是喊打喊杀,况且悠悠众口,你杀得过来吗?你了解我的性子,应当知道我是在乎颜面的人。总而言之,除了你,我不想看见任何人出现在府里。”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段昀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他握住裴玉冰凉的手掌,“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