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来打更声,已是三更。赵构心乱如麻,喝过酒,起身出外,一众伴当或站或坐,等在驱魔司外的巷内。
“去罢,等你消息。”项弦随口将皇子打发走了。
赵构回头看了眼项弦,似乎有话想说,最后上马回宫。
客人走后,阿黄才飞回,停在金鸟架上。
“阿黄,你觉得倏忽之言,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项弦若有所思地喝着酒,随口道。
“你心里既已认定,”阿黄答道,“便是真的了。”
项弦:“我只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项弦依旧心存侥幸,却很清楚倏忽所言非虚,他与萧琨联手,令这名被封印了数千年的妖怪脱离囚笼,得以自由,于情于理,它都没有欺骗自己的动机,何况它所提及,俱是自己所不知之事。
“你不是去过巫山么?”阿黄略疑惑道,“沈括刚死没多久那会儿。”
项弦想起往事——昔年恩师沈括临终前,便叮嘱他在合适的时机,找到心灯,与心灯持有者配合,号令全天底下的驱魔师,再带着他的智慧剑,前往巫山深处,寻找一只巨大的史前妖兽“巴蛇”。传说在它的体内有着魔种,而魔种将吸收人世间的戾气,孕育出新的天魔。
天魔一旦诞生,便将彻底毁灭神州;项弦身为智慧剑传人,毕生使命就是诛杀它,才能化解这场浩劫。
那时的项弦不知天高地厚,除掉汨罗江之蛟后,只以为自己的实力已是天下第一,诸多条件一个没凑到,仗着自己有神兵,便前去寻找深藏于巫山中的圣地,挑战巴蛇。
结果自然是被身份不明的敌人教做人,更险些丢了性命,幸而被路过的隐居仙人所救,他才狼狈回到中原。
迄今他甚至连埋伏自己的敌人是谁,亦尚未侦查清楚,简直是出道以来的最大耻辱。
项弦道:“上回我连妖族圣地的入口都没找着。”
阿黄:“别再独自去危险的地方。”
项弦道:“知道,会叫上你。只是找了这许多年,心灯也一直没下落。”
阿黄注视项弦,项弦吁了口气,倚在榻上,诛灭天魔、净化人间戾气的传说,小时候他只在古卷中读到过。没承想这责任,竟有一天会落到自己身上。话虽如此,要怎么找天魔、封印天魔、召集驱魔师的队伍,一切都显得令人迷茫。
何况驱魔司内只有自己,这么大的事,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我现在只想将智慧剑让出去。”项弦只觉得眼皮沉重,“本以为在咱们有生之年,天魔不会转生……唉。”
“晚了。”阿黄说,“真剩两年的话,现在收徒弟也来不及,你看赵构那模样,能当你徒弟吗?”
项弦的酒还没喝完,人已睡着了,斜倚在榻上,脸上带着醉后的微红,犹如一尊武神塑像般,袒露胸膛入睡。后半夜时,乌英纵进来,带了毯子盖在项弦身上,沉默退了出去。
“康王又来了!康王又来了!”
门口那俩石狮子一起喊道,其中一只对另一只道:“你为什么说‘又’?”
不知不觉已天明,项弦蓦然惊醒,带着宿醉后的头疼,快步下榻,赶往卧室更衣。
“让他等会儿。”
阿黄呼啦啦飞来,停在窗棂前,问:“陪你入宫?”
“不必,你睡罢。”项弦说,“我很快回来,过不得几日,又要出远门了。”
项弦系上腰带,匆匆出来,赵构一身王袍,显得疲惫不堪,显然昨夜辗转反侧,一夜未睡。
晨钟敲响,开封全城苏醒,大街小巷飘着早点的香气,项弦动了动鼻子,停了马匹。
赵构:“哥哥,你先醒个酒。”
“正有此意。”项弦在街畔喝了一大碗桂花醪糟,复又上马,与赵构朝着万岁山去。
万岁山皇宫内,地形极其复杂,皇宫分四大殿,又有数十小院,正殿金碧辉煌,以天下之财铸一辉煌之宫,乃宋之财力呈现。
赵构却不在白玉广场前停留,御前禁军引着两人朝西侧崇文院去。片刻后两人又下马步行,只见沿途山水奇石,大小庭院重重镶套,令人犹如到了江南,花卉草植更是奇种,枫叶覆满池塘,极尽淡雅之美。
清晨秋风习习,远方有琵琶如落珠之声传来。
到得崇文院外,一间半敞式的边厅中,坐着一名中年人,正是广阳郡王童贯,身后又有数十名宦官或捧食盒,或托盘承杯等待。
道君皇帝赵佶无心朝政多年,大宋政务,向来由童贯、蔡京等权臣负责。蔡京于年前因与辽国打了败仗,朝野反对声浪极大,是以被罢黜,如今童贯在宫中一手遮天,想面见赵佶,都须经过这名宦官。
“啊,探花郎,”童贯年逾五旬,头发花白,下颚处贴了几缕假须,“前几日,郭京还说起你来着,你好盛的武德哪。”
项弦行抱拳之礼,也说道:“啊!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