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什么都想不敢想。
器人这两个字在此刻占据了谢春酌的思绪,以至于他看着魏琮,觉得这人的脸几乎有种面目可憎的狰狞。
今上爱修仙炼丹,那么时人进贡奇珍异宝,是否也说得过去呢?
尤其是魏琮还是侯府世子。
魏异是同族兄弟,母族是异域之人,就算死了,也没人会给他讨公道。
他之前私下还与柳夔论起此事,还觉刺史看似迂腐老实,实则心胸还算宽广,竟接受私生子身上流着异国血脉。
不,甚至有可能魏异都不是魏家人。
柳夔不是说过,魏琮与魏异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吗?
谢春酌在宽袖之下的手攥紧了,指甲陷入掌心,疼痛遏制了他生理性的颤抖。
他对上魏琮的目光,表情从惊吓变为放松,随后自然而然地后退侧身一步,魏琮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因此滑落。
“我只是在惊讶为什么魏异突然就病了,而且那么严重。”谢春酌回答着魏琮的问题,视线和身体方向却是对准了躺在病床上的魏异。
魏琮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轻声软语地说话,声音在这舱房里有些低哑,又格外柔软,像是船桨划过水面,荡起的波澜。
上前一步,依旧看不清,但能看见那秀致白皙的侧脸,密长的睫毛垂着颤着,说话时,红的唇一张一合。
魏琮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自己触碰对方唇舌时的柔软和湿润了。
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思绪间,谢春酌已经说完了话,正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吓人又突然不语。
魏琮微微笑了下,乐意为他解答:“魏异生来就患重疾,就算不下水,也会复发,你不用担心。”
谢春酌抓准了他话里的字眼。不下水?意思是下水会加重吗?
这话谢春酌没问,也没必要问,他不想为了魏异搭上自己的命。
他要进京,要做状元,做高官,做人上人。
只要事情不砸他脑袋上,只要不挡了他的路,怎么样都没关系。
所以他对着魏琮点头,说:“那要好好看护他了,生病总是痛苦的。”
魏琮也像个好哥哥,浑然不见昨日的阴冷,笑着说:“自然。”
两厢在这打了一回机锋,药童已经把药给魏异灌下去了,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奇效,昏迷不醒的魏异吞咽完,竟像突然有了意识,睁开眼睛。
他睁眼的瞬间,目光就准确地落在了谢春酌身上,这叫谢春酌不由得怀疑他刚刚到底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
或许是有意识,人却醒不来吧。
因想着器人一事,谢春酌看魏异的视线带了几分怜悯。
他上前一步,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病中的魏异,“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魏异被他这样喊着看着,不知道是不是病了的缘故,脑子烧坏了,人格外呆。
谢春酌得不到他答复,皱了下眉,他才慢吞吞开口说:“……没事。”
话罢,目光又落在了站到谢春酌身旁的魏琮身上,碧绿的眼眸在昏暗的舱房内像是一点幽光。
魏琮比谢春酌高大半个头,靠近时像是完全把人笼罩住。
谢春酌不敢避开,微垂着头,倒像是郎情妾意,亲密无间了。
“好好养病。”魏琮说。
魏异没回他话,又默默盯着谢春酌看。
药童端了碗去看大夫,大夫清咳两声,打断三人怪异的气氛,道:“接下来这几天小公子都不能出门见风,天气转凉了,多烧些炭火吧。”
烧炭?天气虽凉,可却是秋高气爽,怎么就到了烧炭的日子了呢?
谢春酌眼瞳微动,没有问,就看着魏琮点头,吩咐阿金做事,之后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他被魏琮牵着手带离,临走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魏异还是醒着的,炭火烧得屋里发烫,那双绿眼遮掩在雾气之中,朝着他看来,也叫他心里如同被烫到般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