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破晓,鸡长鸣。
众贡士陆陆续续按照时辰,来到皇宫门口集合,再由专门负责科举的礼部官员带进宫内。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地面润湿,宫墙深红,晕开水渍,像是一团团糊上去的血,透着潮湿生锈的气息。
宫内寂静无声,唯有残余的雨水嘀嗒,俯视之下,满宫黑红,或聚集、或分散的人如蝼蚁般缓慢行走着。
谢春酌是众贡士之首,跟在官员身后,微微垂首,步伐谨慎。
今日他穿着官府发放的进士服,深蓝罗袍,头戴三枝九叶冠,乌发白肤,双眸似水,挺鼻薄唇,身姿挺拔,在破晓的天色里,孑然独立。
待走到殿门附近时,带路的官员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众多贡士,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距离自己三步之遥的谢春酌身上。
从对方妥帖的发冠、衣袍,再落到对方皎白的脸上。
“待会儿进殿拜见陛下的礼仪,想必都有人教过你们了。”官员的声音不大,但声音依旧能层层叠叠地传至最后一名贡员耳中。
他们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多少人穷尽一生,无法踏进这座宫殿,多少人挥洒热血,剖心切腹,也无法面见天下之主一面。
“时至今日,十年寒窗苦读,终有结果。”
官员的视线上下扫过他们,面容肃穆,声音沉稳,如钟声般敲击众人的心。
“诸位,请吧。”
官员退开一步,将前方位置让给他们,自己站在侧边,待到众人准备好,才迈步向前,带着他们来到大殿之上。
金碧辉煌的殿堂,高耸的红柱,空气中飘荡着沁人心脾的熏香热气,随着太监的喊唱声,几十名贡士分别站好位置,双手作辑,高高抬起,朝着天下之主跪拜而下。
“下官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疲惫苍老的声音温和地响起,有人激动流泪,有人绷紧神色,也有人神情平静。
他们的表情一一被上位者看进眼中。
谢春酌从地上爬起来,站好后,察觉到有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又一晃而过。
他们谁也没有胆子去窥探龙颜,齐齐垂着头,等到下一步吩咐。
“不错。”
短暂的沉默与打量,当今陛下笑着夸赞了一句,随后便对着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神。
太监尖声道:“入座,开考——”
殿内隐蔽身形,恍若影子般躲在红柱后的小太监走出,引导每一位贡士来到属于他们的位置坐下,发放试卷与白纸、草纸、笔墨、砚台等。
谢春酌坐在第一排的左侧,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他的右侧下方,坐着的人是季听松。
应当是巧合,毕竟谢春酌当初会考的成绩也是在前二十名,按照排序,确实也是现在季听松所在的位置。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窸窸窣窣的翻动纸张声与研墨声响起,谢春酌看着卷子,心绪平静。
殿试点为前三,看的已经不仅仅是才华,更多的是皇帝的赏识。
谢春酌自信自己写下的答卷不会太差,除却有精彩决绝之辈,否则按照他连中三元的吉利,以及他的脸,皇帝无论如何,也将选中他,更何况,季听松和魏琮会帮他。
不知是不是风动,雨雾潮湿,他不由自主回想到那日与季听松的交谈。
仅仅只是要他背叛、猎杀柳夔吗?季听松难道不想要更多?
在那个窄小的、甚至一院三户的院子里,他面色平静,自然而然地宽衣解带,朝季听松走去,对方也张开手臂,把他囊入怀中。
他本以为会像以往一样,与季听松床榻上缠绵。
他也做好了准备,任由对方发泄情绪。
可是季听松只是抱着他,就没有了言语,到最后,还推开了他。
“不是心甘情愿,你情我合……”季听松冲他扯了扯唇角,似哭似笑,“我不要。”
“我不要……”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