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整座京城被笼罩在雨后淡淡的雾气之中,空气湿润而柔软,散发着草木雨水的气息。
从破晓起便安安静静的街市,在天亮后繁华吵闹,又在雨时看见天上飞舞的白蛇后更加提高了心中激荡,以至于当宫门口太监高声演唱前三甲,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名字后,喧哗、笑闹、惊叹时,这种激荡达到了顶峰。
红衣状元,面如冠玉,身骑白马,气宇轩昂,跨马游街,走在队伍最前沿,没有人会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街市两边沿街的酒馆客栈门窗大开,许多少爷小姐探出头来,视线在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身上看了一圈,最后毫不犹豫地往状元身上砸香囊和手帕。
又因着怕香囊砸伤,亦或者剐蹭到状元那张俊脸,香囊也只砸了白马,香帕倒是如天女散花,纷纷扰扰,铺天盖地地落下,总有一半能落到状元的身上。
有一丁香紫的丝帕恰好飘飘然地落在了状元头上,因展开而下,帕长,如盖头般盖住了对方的头脸。
骑马的动作因此而停下,扔丝帕的小娘子心下忐忑又兴奋,既怕对方不喜,又高兴于自己的特殊。
护着这一行人游街的官员小吏见状,正要开口呼唤,却见状元唇角微勾。
小吏一怔。
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之下,骑在白马上,姿容秀美的状元郎,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往上一抚,轻纱垂在他指尖,随着动作而挑起,露出翦水秋瞳,乌黑长睫一颤,叫众人看着他的心也跟着抖了一抖。
轻纱下,状元郎的容颜如画,唇红齿白。
他朝着扔丝帕的小娘子弯唇一笑,挑起轻纱的手略用巧劲,就将丁香紫丝帕从纱帽上挑下,抬高,风一吹,恰好将其吹落,飘至身后。
四街皆静。
状元郎却朗然一笑,意气风发,骑马往前去了。
众人回神,街市便如热油里扔下一滴水,沸腾炸锅。
站在街道两旁的人齐齐去抢被风吹落的丁香紫丝帕,而更多的则是继续往状元郎身上扔,这下发了狂,连身上的荷包银子都扔过去,直砸得榜眼探花也得了无妄之灾,疼得大叫:“砸错人了!”。
那位站在楼上的小娘子愣了好半晌,看着那道身骑白马的身影消失,才骤然红了脸,攥紧手中的帕子,喃喃道:“……我一定要嫁给他。”说完,急匆匆地往家的方向跑去,生怕被人捷足先登,连身后的侍女都扔下了。
这一举动,又是惹得酒楼里众人一阵笑闹。
“这状元郎出息可大了,也不知道能被谁家榜下捉婿。”
“说不定早就被人捷足先登,成了某位大人家里的乘龙快婿了!”
“这话可说不得,反正据我所知,这位谢公子身上是没有婚约的,素日里与那些个举子出门交谈学习,也从不狎妓,就连听曲儿也少呢。”
酒楼里头的人举杯相饮,不由得谈论起今日的焦点来。
说到某处,更是拍桌互相叫喊起来,仿佛谁的声音大,谁说得就更正确,以至于声音一路传递,楼上包厢也能将他们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不愧是静谭大师。”闻羽饮茶,想到今日所见,脸上笑意浮现,颇觉快活。
他忍俊不禁,叹道:“果然如您所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仅柳夔无法渡劫成仙而死,死后被魏琮砍下头颅,季听松也在殿试前吐血身亡。
一下死了两个情敌,闻羽只觉快活无比,况且……柳夔于谢春酌,无论如何,在都会占据一些重量。
即使没有,就凭着今日白蛇魂魄游天飞至皇城之上,只为看心上人一眼的情形,也该在谢春酌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思及此事,闻羽心下又生出几分不悦和嫉妒。
都说活人不能和死人比。
就像是死人比活人沉,魂魄逝去了,满腔的情感,爱恨情仇痴嗔怒怨,却都留在了身体里。
一条命的重量,生前死后的爱恨,与活着的人缄难于口的爱恨,后者怎么能和前者比呢?活人怎么比得过死人呢?
不过闻羽自信,只要时间够久,谢春酌的心迟早会被他拿下,囊入怀中。
而魏琮……恐怕与他也比不了半分。
魏琮逞一时之勇,亲手策划斩杀柳夔,其中虽然有谢春酌的参与,但事后谢春酌会不会恨魏琮……就说不定了。
这就是静谭所说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大师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吗?果真是神鬼莫测。”
闻羽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正微微垂眸,端起茶盏饮茶的青年。
如果不是知道面前的人是带发修行的和尚,闻羽怕是会将对方认成是某个世家贵族养在家中的公子。
年龄不过立冠,却有如此才能本事,真是叫人恐惧不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