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深深,白日里,日光灿烂,这些飞檐与红墙高柱便如蒙了一层灰白的膜,愈走近,暴晒下,木石的气味就愈发浓重。
小太监扶着谢春酌一路到了太医院门口,便又停下了步伐。
“你回去吧,别耽误了你的事。”谢春酌对他温声道,“我待会儿自行回翰林院就好。”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但伺候官员不是他的职责,所以他略一行礼,还是离开了。
谢春酌泛白痛苦的脸慢慢恢复平静,微微俯低的肩膀与腰肢一齐直起。
他站在距离太医院十米远,目光却略过了药童来往的院口,擦过了上面显著的黑色牌匾,将视线投向了另一侧。
那是……皇帝的寝宫。
——玄极殿。
当今皇帝爱修仙,信奉道法佛理,不仅广搜法宝珍物,供养道士法师,立静谭为国师,更是把皇宫内大小各处的宫殿全部改名,以期盼自己想要得道长生的心愿能够被上天听见。
谢春酌病这一场,自是为了有理由能够独自出来。
心中百转千回,谢春酌将腰间香囊解开,从内拿出一截烧得只剩下半截指甲盖的白蜡。
要去吗?
要去赌一个可能吗?
当然要去。
他无时无刻都在赌。
但万幸的是……他从来没有输过。
希望这一次也是。
谢春酌深呼吸一口气,握紧白蜡,转身往左侧长廊下走去-
奢华的宫殿,层层薄纱如波浪般垂落在各处,波光粼粼,浅淡迷人的香气顺着空气温暖地弥漫着每一处。
殿内,几名只着寸缕的貌美宫妃正跪坐在各处,手持玉箫、琴、筝各种乐器,弹奏着靡靡之音,更有男女浑身赤裸,正双目昏昏,面带陶醉地在正中央起舞。
而最上方,着龙袍的皇帝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切,脸颊的沟壑赘肉往下沉,一双眼睛阴森可怖地打量着一切。
铮——
琴弦拨断,发出颤音,宫妃脸色骤然惨白,惶惶地看向上头的皇帝,好似被拨断的是她的头颅。
她正等候发落,心如死灰,却没想到皇帝看都没看她,而是侧头看向了自己身旁。
“怎么香味突然变浓了?心情不好吗?”皇帝的语气堪称温和。
他问话的人却没有答复。
不,那不是人。
宫妃怯怯又惊惧地听着那缓慢挪动的、金属擦动地面的响声,浑身颤抖。
当香味从她身旁略过,暖意熏了满身,宫妃一瞬间也失了心智,忘了害怕,转而痴迷地起身,嗅闻着气味,想要伸手将对方留下。
可她最后什么也没抓住,只在头脑昏昏往下倒塌时,看见了一双平静、无焦距的翠绿眼眸。
第164章
皇宫内到处都有宫女太监,从前殿进去,侍卫遍布,到了快靠近后宫时,把守变得严格,但更多看守的人成了太监。
谢春酌借口走错路,寻了一小太监帮他找了个空房间,让他暂时进去休息,小太监则是被他支走去找药了。
这房屋是某处偏殿的空置房屋,大概是常年没人住,以至于里面落满了灰尘。
小太监替谢春酌擦了桌椅便急匆匆离开了,也许是去找管理自己的大太监,毕竟官员逗留后宫总有不适,更何况是在皇帝脾气阴晴不定的情况下。
屋门关闭,阳光透过纸窗照进来,细小的灰尘在跳跃,谢春酌的视线略过各处,最后落在了柜台边缘放置的一盏烛台。
烛台没有蜡烛,铁质的器具漆黑发亮,沿边隐隐有锈色,如血般溅射沾染。
谢春酌走过去,没有把烛台拿起来,而是拿出来那截烧过的蜡烛,点燃其为数不多的烛芯。
微小的火光摇曳,散发出幽幽的香气,与最初点燃时的浓烈异香不同,这一小截白烛的香味浅淡如兰花,若不凑近闻,只会叫人觉得是衣衫或发间的熏香。
谢春酌一时间怀疑起它到底能不能吸引到他想要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