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伺候的他的小宫人被分去别处,那些新来伺候的赵美人又不大熟悉,这几日他都郁郁不安。唯一认识的熟人就是姜太医了。
所以赵美人在此处徘徊,这里是太医们出宫的必经之路。他为上次沈后险些刺伤她的事心中感到过意不去。
他对着姜漱玉连声道歉:“姜太医上回没有伤着吧。”
“我无碍。”姜漱玉低声摇头。
眼前的赵美人已经焕然一新,脱去平日的粗布麻衣,换上华美的绸缎。明明过上了富贵日子不用再辛苦地自食其力,但是男人却没有从前那般恣意笑容,反而眉宇间有些许忧虑。
“那就好。”
赵美人这几日脑海中混沌一片,陛下为了护他安全,特意赏赐了他几个宫人。但是赵美人早就习惯了种菜耕田的日子,受不了天天养尊处优的待在屋内,更忍受不了那繁琐的规矩。
管教姑姑嫌弃他举止粗野,每日都要教他如何为陛下行礼,怎么伺候她用膳。原以为陛下会为自己解围,但对方对于姑姑的言语并无反驳。
他只能向姜漱玉求教,男人小声忸怩道:“姜太医,你觉得陛下她对我如何呢,我至今还觉得惶恐。自从知道她的身份后,陛下就对我没有往日的亲热,总觉得冷淡不少。而且总有好多不认识的哥哥弟弟来梅阁,我都不知该同他们说些什么。”
姜漱玉理解赵美人的不安,他性情单纯,后宫里男人的手段毒辣狠厉。不是他能够对付的,但好在赵美人身体康健,面对那些刀光剑影也能抵挡的住。
至于陛下……
姜漱玉身为女子她明白赢粲为何会宠幸他。自然是图个新鲜有趣,后宫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唯独赵美人这般洒脱大胆的极其罕见。
但陛下的意图她哪里能妄加揣测,姜漱玉只能宽慰赵美人不要胡思乱想。
“美人无需担忧,你有了陛下的宠爱就是一道护身符。能保你在宫中安然无恙,”姜漱玉其实也不敢断定,毕竟郑昭仪最为善妒,沈璧如今性情也阴晴不定,谁知道赵美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如今后宫谁不知你是陛下心尖上的人。”
“谢姜太医解惑。”赵美人听得面色泛红,也是陛下对自己还是极为喜爱。随后遥遥望着姜太医的背影。他其实更想出宫去,但此生应该都出不去了。
姜漱玉出宫后便乘轿想着先去慈春堂对母亲报平安,路过一小摊时她让马夫停住。但下来四处张望都没有看到王寡夫的身影。热闹长街上那空落落的位置让她心头一紧。
她便拦下一路人,温声询问:“怎么不见王寡夫和他母亲。”
“姜大夫还不知道啊,前些日子有个大胆的女子上门来说亲,还不嫌弃王寡夫带着他母亲。其实事情原本都已经要成了,谁知道前几天他母亲突发急病没了。对方嫌他命硬,这婚事就退了。昨日他刚将母亲下葬就跳河了,”路人一阵唏嘘感叹,还不忘说道,“死了也好,省得他又去克了别人。”
姜漱玉听闻后久久没有动静,僵硬着身子上轿。其实他母亲的病其实并不难治,只要每日服药就好。但就如同陛下所说的那样,病好治,可买药的银子从哪里来呢。
多少人久病不医,变成沉疴。
陛下的新政是为了百姓,但动摇的是商贾贵族的利益。姜漱玉也在后者之中,她的心跳得更为剧烈。
难道真的要听从陛下的旨意杀了郑昭仪。
自己又真得能全身而退吗?
姜漱玉有些头疼,但在步入慈春堂后还是收敛神色,母亲正在为病人问诊。在瞧见女儿的身影后只是点了点头。
她心领神会,先回到姜家对父亲报平安,男人是个急性子,知道他出事后恐怕会茶饭不思。果然刚进门她就被人团团围住。
姜许氏赶紧将女儿好好看了一遍,随即责骂道:“沈相告知我你被伤到了,疼不疼,有没有让你母亲为你瞧瞧。”
“好了,姐夫,”姜豫华看她无恙后也松了一口气,漱玉日后可是姜家的家主,绝不能有任何闪失,“我们回屋再说。”
“也是。”姜许氏毕竟是男儿性子太躁,光这几日就打骂不少仆人出气发泄。
姜漱玉进屋后品了口香茗,告知自己并无大碍,都是宫里面以讹传讹。
姜豫华放心后,便同她细细说道:“今日一早,商行里便沸沸扬扬地传来消息。说陛下要实行新政,漱玉你在宫内可听过此事。”
三姨母管着家中的田宅之事,对于官府上的风吹草动最为上心。为此这一日都在忙着同商行的人周旋,探讨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若真是按照陛下的旨意,丈量土地征收税款,她得托关系赶紧将手中的土地转到其他人名下。不然就只能凭借低价将土地卖给佃户,这样下来至少要损失三成银子。
姜漱玉眸色沉静,缓声道:“三姨母,若陛下真想施行新政,我们这种小把戏恐怕逃不了她的眼睛。且不说我们只是商贾,世家们又哪里会想不到这一点,若真的杀鸡儆猴您想她会先拿谁开刀。”
“漱玉说得对,是我侥幸了。”姜豫华思量一番后脊背发冷。
姜家在京城中也是有名的商贾,若真是以儆效尤,被盯上的机会可是要比其他人大得多。最关键点是其他商贾都靠着结亲背后有世家大族护着,她们姜家没有乌衣门第的亲戚,免不了被其他人推出来。
匆匆从书房赶来的姜洗玉毕竟年少,再加上自幼没有在祖母身边耳濡目染,对这些事一知半解。她只关心自己的秋闱,赶忙问长姐:“陛下若是要行新政,我看的那些田税律法岂不是要重背。”
姜豫华听到她的话气得头疼,自己女儿怎么就没有漱玉通透呢。明明也差不了几岁,同样的年纪,人家都能在药堂独当一面了。
看着女儿茫然无知的模样姜豫华她愈发心累,便无奈责骂:“你哪里有心背书,你姐姐都忍痛割爱将弄墨给了你。我心想说不定能沾沾他名字的书香气,你倒好整日让他帮你揉肩捶腿,喂食端茶。你至今连墨台都没碰过吧。”
“我读得太累了嘛,”姜洗玉还是孩子心性,哪里会整日钻进书中,定是要抽些时间偷点懒。
“心不静读什么都累,你再不用功我就把你扔到城外的道观里清修。再给你请上几个厉害严师仔细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