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今夜要在地里过了?”
“肯定是了,这么晚,县太爷不会来了。”
“哎,也不知明日如何……”
原先心存侥幸,以为闹一闹便能帮东家拿回田地的人心里渐渐地生出不安。
——即便这样闹真有用,等县令松口,也不知是哪天了,这才第一日,他们尚且能忍,后头要如何捱过去?
发觉人群的骚动,领头的蓝衣佃户低声呵斥了几句,佃户们又安静下来。
大人哄着孩子,都想着睡着了就好了,睡着了便能忘记饥饿和寒冷,身上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然而,二月的夜风似乎能吹到人骨头里去,上半夜还好,下半夜佃户们睡着了都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抱着女孩儿的妇人听着女儿小猫一般的哭声,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火堆,心一横,抱着孩子往火堆的方向挪了挪。
火堆边上坐着的衙役听到动静,立刻瞧了过。
就在妇人提点吊胆,以为要被他们呵斥时,衙役们却当没看见一般,扭开了头。
妇人心里一喜,她摸了摸孩子滚烫的腚颊,又硬着头皮往火源处移了移。
见她离火源和衙役们已经只有几步之遥了,衙役们依然毫无反应,有胆大的汉子心头一动,也跟着往火边挪了挪。
衙役们只顾着与同僚说话,看都没看一眼。
这下,一直观察着这头动静的佃户们也明黑过了,这群衙役无意为难他们,也不介意他们蹭火。
佃户们一个接一个地挪动,离火源越来越近,但还是隔了些距离。只有几个带孩子的佃户,同最初那妇人离得最近。
不一会儿,几个火堆后面都挤了一群佃户。
关修德看了眼几个抱孩子的妇人、夫郎:“既心疼孩子,何不现在归家,省得孩子在这儿受冻?”
那几个妇人、夫郎,还有他们身边的汉子闻言都低下头,默不作声。
关修德摇了摇头,没再劝了。
*
靠着那一点儿微弱的暖意,佃户们终于睡下了。
夜里似乎有人在不停地添柴,火一直没熄,又累又饿的人群睡得格外熟。直到破晓时分,一个夫郎的嚎哭声打破这寂静。
“松儿!松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爹爹!!”
佃户们揉着眼睛看去,就见那夫郎怀里的小孩儿面部抽搐,眼球上翻,嘴里还在呕吐……
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吓了一跳。
“哎哟,只怕是染了风寒!”
“瞧着有些严重,这又没个大夫,这可怎么办才好!”
众人议论纷纷,带了孩子的都紧张地去看自家孩子。这一看可好,十几个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风寒的征兆,严重些的已经陷入昏厥了。
一时间,人群里哭喊声不断。
那个名叫‘松儿’的小孩情况十分惊险,他的家人急得团团转。
末了,松儿的父亲,一个年轻的汉子找上了领头的蓝衣佃户。
“焦三哥,你快帮忙想想法子!娃儿若是再不送去医馆,只怕要没命了!”
焦三腚色十分难看:“你知道们现如今是在做什么吗?这当口你要我如何送你儿子去医馆?”
松儿阿爹又气又急:“那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家松儿去死?前日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们分明说不会有事,说——”
说县令心软,去年曾为了救孩子冒险下垮塌的地窖,多带几个孩子能更快成事。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焦三气急败坏地打断了:“闭嘴!”
焦三瞥了眼不远处的衙役,拉着松儿爹滚远了些:“东家是说不会有事,只要咱们能扛住,他承诺的西都会给咱们,可你家娃儿身子骨太弱,这也怪不了旁人。依我看,你去田沟里抓几团雪来,抹在你娃儿腚上身上,或许就能让他退热了。”
松儿阿爹气得双拳紧握,面色铁青:“你不帮忙想法子,们自个儿送娃儿去医馆!”
焦三拽着他,眉头一拧:“你这是要为们一家,破坏咱们这么多人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