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亲自把他带出宫,让他看望他的娘亲。
太贴心了。
安倚歌静静地想着陛下,他又怎能不感激陛下呢?
自他沦为伶人,他苦读多年的诗书经义便全无了用处,他需要学舞,学歌,学讨好人,学做一个伶人,死了便一了白了,但他偏偏不想死。
他就像是一个已经溺水却不愿死去的人,他挣扎着想要抓住一根浮木,但这世上的浮木又哪里是易得的呢?
他曾经信任仰慕的,有自顾不暇的,有明哲保身的,也有划清界限的——好吧,他不怪他们。
好容易,等到了一个“贤王”,却是让他刺探消息的。
兜兜转转,竟然只有那个九五位置上的人,愿意伸出手,捞他一把,捞他这个溺水之人。
他在抬眼,便只有笑容了:“那便只能是陛下了。”
*
谢云防在马车内,则是碰见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一个和尚。
“公子,这个和尚站在这不走了,要不要老奴把他赶走?”李义问道。
谢云防眉梢微挑,和尚?
抑佛运动如火如荼,和尚们坐不住才是正常的,但是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和尚扬声道:“谢公子,栖霞寺内隔门相望,我便知你非俗世中人,那日未曾见面,如今贫僧特意寻您,您可否给贫僧一个机会?”
非俗世中人?
谢云防觉得有趣,便让李义请这位和尚上了马车。
两人相对而坐。
“你是那日闭关的和尚?”
和尚笑了笑:“贫僧法号海惠,今日得见天颜,陛下果然非凡人。”
“哦?大师是在说朕是天子吗?”谢云防温声问。
“陛下是九五之尊,自然是天子,但贫僧说得不是这个,陛下可知自己的来处?”
“自然是诞生于天地之间,”谢云防微微抬眼,看向和尚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威胁,“大师若不尽快说明来意,就莫要怪朕脾气不好了——毕竟朕可是一个暴君。”
海惠说了一句阿弥陀佛:“陛下莫怒,贫僧相信陛下能做一个圣明天子,贫僧愿为陛下推演一回天机,陛下那时,也许就能知道陛下想知道的事情了。”
谢云防笑了,不置可否,他却是不信这些的。
“陛下知晓结果后,取信与否,有您决定——您的命数,似乎还关联着一人,您总归要知道之后,才能决定。”
谢云防看着海惠,沉默了片刻:“那你有何求?”
“请陛下莫对佛教赶尽杀绝——佛祖普度众生,自有其意义。”和尚恭敬道。
谢云防笑了笑:“大师言之有理。”
海惠正欲高兴,却是听见皇帝继续说道。
“佛祖普度众生,然今天下纷争,百姓疲惫不堪,僧尼不正应该为百姓们做些事情吗?”
和尚不由得怔了一怔,他整理了语言,缓缓道:“据贫僧所知,栖霞寺的僧众也常常施粥赠药的。”
“的确不错,只是你们寺庙的财帛从何而来啊?”
“香客的香油钱和寺庙本身田产。”
谢云防笑了笑:“寺庙名下的田产不缴纳赋税,又有香客捐赠香油钱,这其中多少留在了寺庙,多少进了大和尚的口袋,又有多少能送到贫民手中?”
海惠神色一凌,也看出陛下是真的要抑佛,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他心领神会:“寺庙之中虽有蠹虫,但并非所有人都是贪财之辈,贫僧回栖霞寺后定当整顿寺庙,将施粥赠药之事设为常例。”
“如此甚好,其他寺庙也可以此为鉴。”谢云防温声道,“除此之外,寺庙僧众多了,便会有浑水摸鱼之辈,朕有意增设考核,大师也可清一清寺庙。”
海惠自是不用担心自身的,只是他回去要好生敲打一下那些小沙弥了:“多谢陛下劝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