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画面,老乞丐记了一辈子,又想忘一辈子。
只记得,当时她对着二人,轻轻笑笑,言语轻轻,点了点头:“可以,只要你们谁先踏入洞虚境,我就跟他离开仙宫。”
当年正值年少,还带着几分书生意气的老乞丐,向前迈了步:“不坏了规矩?”
此后,白衣微微摇头,笑着:“不坏。”
念起而熄,老乞丐想喝酒了。
但,对坐的老暨又看穿了他的心思,把酒壶和剩余装酒的碗,都拿在手上,咧嘴道:“想喝了?”
老乞丐的手摆在空中,顿住。
老暨却道:“其实当年……”
“得了。”听着话,老乞丐终于睁开了自己那对朽目,稍嗔:“人老了皮痒,找打是不是?”
老暨总算知道,自己恐怕不用说了,其实他什么都懂,只是在骗自己而已。
毕竟,十七年前,仙宫那名白衣仙子洛素文陨落之时,面向的是徐州方向,手里紧紧攒着的,是天机门的笛子啊。
又或者说,其实谁都懂。
无论是剑痴,还是老乞丐,还是洛素文。
到底是仙子一时口快许下的诺言,还是出于什么缘由吐出的话,最终都在剑痴散道在九幽泉下,老乞丐被宗门祸陷得修为尽失后,不见了。
人死后,不过一捧黄沙。
但老暨还是想咕噜出一嘴:“要是当初,你死在徐州那个小巷内,要是当初你没有收下那个弟子,或许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老乞丐未语。
谁知道呢?
说到这,想一醉解千愁的老乞丐,更想喝酒了,只是这时老暨却是将手中酒碗,一饮而尽,喝得满脸涨红,罢后干脆哈了一声:“还挺烈,这酒叫啥名字。”
见得来的珍酒,都被面前人稀里糊涂灌进肚子,老乞丐不免咋舌:“醉千秋,常人若是喝了,就是个死。”
过后,老暨放下酒碗,惊呆了,黄牙张着:“毒酒?你家徒弟弄些毒酒给你喝,这么缺心眼?”
“老糊涂了?得了吧。”老乞丐随后摆手,道:“喝了会死的,只会是炼气士。凡人喝了,酒后只会睡得踏实点,有病变得没病,没病变得有病。”
“我嘞个乖乖隆叮咚。”
老暨拿着酒:“嘿!那我多年的脚气岂不没了?”
听着,二人笑了起来。
只是笑罢,老乞丐悠悠望向门外一轮寒月:“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来找你吗?”
老暨摇头,但又道:“你们这些炼气士,就喜欢听我吹两句糊涂话。”
言着,老暨抱着剩下的醉千秋,往坐着的凳子就是一躺,酒醉气长嘘道:“去吧,据说苏鼎已经在路上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报你该报的仇,做你们那些未尽之事。剩下的酒,你们俩再一起来陪我喝吧。”
老乞丐回头望向多年未见的老伙计,深深的凝视了好一阵,才站起身,身子稍稍有那么点佝偻,拾起旁侧的帷帽,戴在头上,独自走出了小店。
抬头一汪明月,独行人步往北方。
小店中,数十年前,在江湖里打滚了一辈子,与先圣皇帝、天机门一名逐出门主、剑阁先先任宗主、仙宫先宫主、大夏皇室柱国,略有交情的一名小店老头,抱着一壶酒,熟熟睡去,未有醒时。
欲得而不得,拥有即失去。
重逢之时,同是离别。
所谓江湖不过如此。
凉州,冬日飘雪。
青砖白瓦的一栋栋屋舍,四处角落走动,头戴青山抹额的官人,不停忙碌剐蹭雪夜后生出的白硝,期间两三名劳作了整夜的官人,赶时撞入了琼瑶轩内,讨了碗酒水,顺气抱怨起来。
“宫廷玉液酒,嗨一百八一杯。”
“差不多了,快能把这城里的弄完吧?”
“嗯,凉雍二州大小三十多座城池,上万担的硝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