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春锦急的跳脚,女儿在说什么胡话,她怎么能嫁给一个瘸子?还是一个二婚的瘸子!乔春锦情愿拿自己的命抵给林家,也不要女儿牺牲下半辈子的幸福换取对方的息事宁人。
林夏青给母亲暗送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乔春锦授意冷静下来,她不能给女儿添乱,场面好不容易稳下来一点,女儿也早就不是从前那副软弱心肠,只怕比自己主意还定一些,现在应承村长定是权宜之计,后头应该还有招数解这燃眉之急。
村长抬了抬眉毛,林夏青只要一宿就能考虑好?
时间比他想的短多了,这妮子性子泼辣果敢,看来是个做大事的女人,以后振兴李家门楣,正需要这样的媳妇。
村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始帮林夏青收拾在场的那群蠢货,眼下孰亲孰疏已然分辨,村长自然是站在林夏青这边的。
他沉下脸朝王爱仙和林家全道:“今天不是什么好日子,不宜开你林家宗祠除谱。你家丫头说了,明日过后事情会有答复,今天就闹到这里吧。都散了,时间不早,天都快全暗了。”
他的眼神充满警告,掠过王爱仙和林家全战战兢兢的脸上,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嘱咐”道:“她们娘俩晌午才从县城回来,大病初愈,你们林家的人来探望过了,这几天不宜再上门叨扰。等事情有结果了,我会派人去叫你们几家,到时候重新聚在一起商量最终结果。”
意思是这几天别再到老宅里惹是生非欺负林夏青母女,要是她们母女在这期间有什么闪失,那就要拿他们问罪了。
王爱仙偷偷给林家全甩了个眼色,好汉不吃眼前亏,村长这收了礼却翻脸不认账的老王八,跟他在这硬干仗肯定不行,一会离开这里,他们再好好计议怎么对付这一摊子烂事儿。
王爱仙勉强露出笑容道:“天色不早,晚饭还没做呢,既然村长都发话了,咱们今天就先散了。都回家吧,回去等村长的消息。”
心里:老东西,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在这村子里干了这么多坏事,早晚有一天挨收拾!到时候连带你瞧上的林夏青这小贱人都得被满门抄家!
***
众人散去,天边褪去最后一抹霞光,夜色渐夤。
乔春锦招呼朱家父子留下吃饭。
晌午还留了两个剩菜,一碟清炒四季豆,一碟西红柿烩豆腐。蓑衣黄瓜是中午那会就切好拿盐腌渍着的,现在拧干水分,切点红辣椒再拿糖醋一拌,又是一道酸辣可口的开胃凉菜。
乔春锦好不容易从县城治病回来,一直惦记着要请朱家父子好好吃一顿,本来该明天好好备出一桌好酒好菜的,结果不赶巧,林家的人今天来*闹事,把朱家父子提前请来了。
好在乔春锦早有准备,女儿去青市考试那几天,她闲着没事,就在县城的市场四处转悠,琢磨着要提前备些什么好菜,买了好几样海鲜干货和外地贩子沿街叫卖的野菌干。
晚饭仓促,干货来不及泡发了,但乔春锦跟摊主买鱿鱼干的时候,听摊主介绍鱿鱼干不用泡发,手撕成一条条长条状,拿铁锅干烘得微卷,烘熟了撒上盐巴和辣椒面子,嚼劲十足,越嚼越香,用来当下酒菜再好不过。
她让女儿去撕鱿鱼,这边自己往脖子上套围裙,就开始搅和手里刚磕的几个笨鸡蛋,打算快手炒一碟韭菜炒鸡蛋。
夏天清炖丝瓜汤最败火,乔春锦端上最后一碗丝瓜汤,满满一桌菜彻底齐全了,开始往朱二的酒盅里倒酒。
“她二叔,没你,我乔春锦当初活不下来。”斟完酒,乔春锦转身去箱笼里翻找东西。
有了上回被翻家偷东西的经历,乔春锦这回回乡下之前,还特地买了几把小锁。
幸亏她出门前特地留了心眼给箱笼上锁,里头的东西才没被林家那伙人翻过。箱笼里是她给朱家父子织的三条围巾,还有一些点当好的钞票。
原本是要给他们织毛衣的,只不过手头吃紧,买毛线的钱暂时不够,女儿去市里考试的那几天,她正好一天织出来一条围巾,三条给朱家父子,一条给小姑子。
真论起来,她还欠着女儿和晋扬各一件羊毛线衣,答应过要给他们这些孩子织的,不过现在条件有限,先紧着朱家父子吧,等她过段时间找到活计挣上钱,就去买毛线,把承诺好的几件线衣给织出来。
三条围巾颜色各异,纯黑、墨绿、靛蓝,都是适合他们糙男人的颜色,不显脏。最上头一条围巾里面裹着上县医院治病向朱二借的五十,另外还有二元的利息钱,不能叫人家吃亏。
朱二一口烧酒下肚,脸都红了,接过乔春锦递来的一叠围巾,心里热烘烘的,结果摸到藏在毛线下面的一沓钞票,愣了一下,道:“春锦,你这是做什么?你们娘俩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不必和我生分。再说我们男的平时根本不花什么钱,家里实在没什么开销。这钱你只管放心用,本就是我给你治病攒的,你不知道,能用这钱把你的病治好我有多开心。”
朱二握起酒盅,仰头就把杯中的剩酒一饮而尽,红着眼圈说:“当年我攒再多的钱送到医生面前,他都不要。我跪下来求医生,求他再想想办法治你哑姐的病,再多的钱我都能想办法凑齐,但医生还是让我把人给拉回了家。那会儿我太绝望了!钱买不来命,我恨钱这么没用!但现在钱能治好你的病,我又觉得它是个好东西了。”
朱二数都没数乔春锦理好的一沓钞票到底有多少,一股脑地全塞回去给乔春锦,“别跟我客气,你和我客气,就是跟你哑姐生分,她生前待你多好啊,她不在了,我顶上,亡人要安息,不能让她在下面替你操心。”
乔春锦也湿了眼眶,她觉得这世道真是好人没好报,哑姐这么心地仁厚的女人,朱二这么实诚的男人,他们结成夫妻恩爱了半辈子,如今却要阴阳相隔,老天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睁眼?
乔春锦抹抹眼角的泪水,把钱又塞回朱二的怀里,破涕为笑道:“她二叔,这钱你安心收着,我们娘俩现在有钱,小夏本事着呢,我住院这段时间她卖了窗子下面原来那缸大酱,小身子板一趟一趟地踩着三轮去农贸市场叫卖,看病的钱挣出来了。还有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她小姑帮她联系了一所复读学校,夏儿顺利通过考试,获取了市里复读学校的招生名额,下星期就去青市念书了,在那儿好好复习几个月,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
朱成钢摸摸脑袋说:“下午那会儿见到青妹,她就说下星期她要上市里念书,我还寻思怎么这么突然,原来是为了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青妹,你爸和你小姑都是念书的好手,你一定也差不离,祝你明年高考顺利,我们也早日沾沾大学生的喜气!说出去谁信呐,嘿嘿,朱成钢和朱成铁有一个大学生妹子!”
林夏青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自己的辫子,八字都没一撇,第一关预考都还没过呢,怎么现在就提前恭贺她考上大学了?怪臊人的,虽然她有信心自己能考上,但做人嘛,话不能说的太满,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到来。
朱二一听,去市里念书,那开销得多大啊,坚决不肯要这钱。五十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小夏要去市里读书,穷家富路,身上不多带点钱傍身可不行。
钱像烫手山芋一样,又一次被推了回来,林夏青这回直接瞪眼道:“二叔,你再往我这里塞钱我可要生气了啊!我有手有脚,现在能自己挣,还继续拿您的钱,我成什么人了?这是我还您的钱,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您拿着,您不拿,以后咱们两家可就不兴来往了。你信我,我现在有能力能把我跟我妈过好,而且等我挣钱的门路再扩大一点,手里有足够的闲钱,我就给你和两位哥哥投资办厂,你们几代都是屠户人家,开一个火腿肠厂再好不过了!”
林夏青早就替他们父子规划过往后的人生,现在整体还处于计划经济时代,屠户身份吃香,别说村里,就是整座县城,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张卖猪肉的脸孔,明星似的招人稀罕。可时代变化太快了,等过个十年改革开放的风彻底吹遍神州大地,个体户和私营如雨后春笋搬拔地而起,猪肉铺子就会成为既不体面又挣不了什么大钱的生意。
开个火腿肠厂,经营有道打出名气,把牌子做成可以传家的驰名商标,赶上改革开放这波热潮,朱家父子以后的好日子就稳了。
林夏青信心满满,对于有恩于她的人,只要她的能力够了,立马会百倍千倍地回报。
朱二实在推辞不了,把钱收下了,又开始望着这一桌子菜发愁,哀叹道:“你们娘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生日子?小夏,就算你是缓兵之计拖着村长,但李家绝非善茬,拖的了一日拖不了二日,难不成你还真嫁那瘸子?”
朱二想起一事,遂眯起眼睛,道:“李家的二孙子是死过一个老婆的,当初那女子娘家的人还去李家闹过。爹妈哭的伤心啊,生了一堆孩子就得了那么一个女孩儿,好端端的大姑娘嫁进李家,没二年就没了性命,人家父母怎么肯善罢甘休?那女子的死,恐怕内里有蹊跷,李家的二孙子死了老婆,但从头至尾都没在灵堂上出现过,这事儿透着邪性,要是真是意外没了命,人家父母能一场接一场地去李家闹?李家这二孙子,着实古怪!前头那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夏,李家这龙潭虎穴,你绝对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