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程荀此刻心绪纷乱,也忍不住笑了下,轻轻点点头。见状,徐珊娘更是满脸惊叹,讶然道:“那岂不是比女侠还要威风!”
说着,她转身看向刘氏,张口便道:“娘,我也要当侠女!”
“珊娘,休得无礼。”
刘氏轻轻拍了下徐珊娘的脑袋,不好意思地朝程荀笑笑,将她拉回自己身边,交给身后的丫鬟。
而徐珊娘被婆子们拉到一旁也没有哭闹,目光仍不舍地在程荀身上流连,甚至有些看痴了。
眼见刘氏开了头,周遭一圈宾客也纷纷围拢过来,朝程荀与崔夫人贺喜。
不过片刻的功夫,方才还在席上被众人各怀心思地揣测、怀疑的程荀,摇身一变就成了有封号、有食邑郡主,莫说她本人了,恐怕就连诸位看客也没能反应过来。
可既有前倨后恭的墙头草,自然也有人冷眼站在人群外,满心都是不平。
程荀是什么人物?生父不过紘城一员小将,被认回孟家不过四、五年之久,而今就成了本朝头一位被皇帝亲封为郡主的臣子之女。
要不说人命好呢?何人又能有如此机缘?
也有人对皇后口谕中的话震住了,小心翼翼问道:“程……郡主,您当真,斩首了那个鞑靼胡人?”
程荀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维持着笑脸,朝那人点点头。
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响起抽气声,有位心直口快的,上下打量程荀两眼,当即便感叹:“郡主看着倒是纤瘦,难道是天生神力?”
周围人越来越多,程荀还未适应过来,不免有些局促。
崔夫人替她开口解了围,邀请众位宾客随她去席上,又叫贺川送程荀去更衣洗漱,程荀这才得空安生片刻。
程荀身上还穿着一身庄重的礼服,头上钗环更是繁复,坠得她头疼。
她随贺川匆匆去小院中更衣,可束发、穿衣的丫鬟明明还是方才那一批,对待程荀的态度却显而易见恭敬、小心许多。
程荀敏感地察觉到其中变化,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微妙的不爽快。
换好衣裳,诸位丫鬟行礼送她离开。程荀走出屋子,本该回到席上,可她满心抗拒,干脆对贺川道:“你去看看,晏决明可还在,叫他来找我一趟。”
贺川答应了,见她转身朝席面相反的方向去了,赶忙问道:“主子,您要去哪儿?”
程荀随手指了个方向:“我去那后山林中逛逛,你到时直接带他找我就是。”
二人作别后,程荀挑了条僻静小道往别院后山去。周遭无人,只有林间飞鸟偶尔啼鸣两声,伴着山顶顺流而下的溪流,林间有风吹过,霎时抚平人心中的躁闷。
程荀站在清风之中,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想起晏决明此前几次对她的询问,再想想那天夜里,她追问他要如何做时,他满口笃定的模样,程荀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能走到这一步,或许就是晏决明的退让带来的。
程荀站在原地,努力平复情绪。
老实说,这个或许被她意外窥见的真相,并非她真心所愿见到的。
第179章落深潭
这郡主的封赏仿佛一张从天而降的大饼,准准落在她脑门上。程荀被砸得晕头转向,还不待尝出几分欢欣,晏决明的退让就好似一盆冷水,迎面泼到她脸上。
她说不清自己心中究竟作何想。
或许她应感到荣幸,不光成了本朝头一个皇帝亲封的郡主,还有皇后替她在大半个京城的官眷前做脸,当真是给足了她体面。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得此殊荣?更莫说连后宅都难踏出一步的寻常女子,这等荣誉,恐怕都能记入族谱、光耀门楣了。
可程荀在这世间难得的殊荣前,却同样痛苦而清晰地明白,她能得封郡主,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便是她究竟做了什么。
新帝上位,既要拉拢老臣孟忻,又要提防西北养出下一个范家。
明明明眼人都能看出,而今西北总兵之职空缺,而晏决明文韬武略、功劳甚大,又与皇帝关系匪浅。
就算资历尚浅,也该当在西北扎根,假以时日,晏决明总能担起戍守国门之责。
可偏偏就是这众望所归,反倒成了时刻悬在头顶的利刃,叫他不敢妄动。
更何况,程荀比谁都清楚,晏决明此前在西北,也曾私藏兵马、豢养军队。
不管他背后有多少无奈,这举动又能为彼时的太子带来多少裨益,可真追究起来,一样是掉脑袋的大罪。
或许凭着几分潜邸时的情谊,皇帝此时并不会追究,以免寒了朝堂上百官的心;可一旦这怀疑的种子埋下,经年后是如何情形,谁又能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