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纷纷围站在凤帝左右,冷眼欣赏着她们的窘态。
紫宸殿内,人群瞬间汹涌而入,殿宇变得逼仄而拥挤。齐翁等人被前后夹击,可活动的空间愈发狭小。随着稍有身手的几人相继倒下,只剩下一群手无缚鸡之力、却又年迈的官员,她们惊惶失措,狼狈不堪。
这些官员历事两朝、三朝,官居高位,手握实权。她们皆是朝堂的中流砥柱,如今却在这逼仄的空间中瑟瑟发抖。她们追随齐翁多年,自恃资历深厚,不屑于效忠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娃娃之下。于是,她们合谋搅弄朝堂,乐此不疲地欣赏小凤帝怒急却又奈何不了她们的样子。
在她们眼中,凤帝算什么?若非群臣托举,她不过是傀儡一个。
然而,局势反转,今夜一开始她们有多得意从容,此刻就有多狼狈不堪。她们的权势、地位、自恃,在这一刻尽皆崩塌,化作虚无。
殿外,厮杀声穿透雨幕飘进殿内,更像是索命的厉鬼,令人不寒而栗。
直至温觅缓步踏入,轻轻阖上殿门,殿内才得来片刻的安宁。她隔着人群看着齐翁,微微一笑,声音轻缓却带着几分冷意:“好不容易得来的藏宝图,临死前,不打开亲眼看看吗?”
齐翁面色灰败,许是年岁
已高,陡然巨变的局面让她显得有些迟钝。片刻后,她才回过神,冷冷道:“老身便是毁了它,也不会便宜你们!”
温觅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齐翁,语气中满是不屑:“齐呤啊齐呤,好歹也是入土之年的年纪了,竟然还这么蠢钝。”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冷冷质问:“若这世间真有藏宝图,又被太祖得来,她当年为何不搬空充盈国库,反而封存原地?难道,是为了便宜你这个祸害?”
见齐翁沉默不语,温老太尉沉声开口,语调低沉而有力:“从常氏郎,沈氏郎,再到裴小五的头疾,桩桩件件,先帝对你这个暗中摆弄虫子之人恨之入骨。奈何你行事隐秘,狡猾至极,她只得编造藏宝图一事,并暗中告知几位老臣,就想看看谁会上钩。却不想你竟自此隐蔽起来,直至先帝驾崩。你仗着太师之尊,处处凌驾于新帝之上,肆意妄为。老身几次本欲警示你,但念及你孤女早逝,齐府无嗣,权势不过昙花一现,亦可借此激励新帝,故而暂且放任。却不料,你蛰伏多年,谋划了这么多桩丑事!”
齐翁依旧不语,可抱着画卷的手已然开始颤抖,可事已至此,她已无退路,只固执道:“你说谎!若无藏宝图所指,先帝怎知北境会有铁矿?”
温觅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她虽已年迈,声音却无比凝实:“太祖乃北方人,早在起势之前,便已知晓铁矿所在。天下初定,为求百姓修养生息,故将此事深藏不露。先帝继位之初,北境动荡不安,依照太祖所指,挖矿炼铁、锻造兵器,以备不时之需。
后,你频频使弄阴毒手段,引的先帝震怒。所以为了为了增强藏宝图的可信性,先帝不得已透露了铁矿的线索。
却不想你如此精明,竟真的寻到了冶炼兵器的洞穴。你借此离间镇北王与先帝的君臣之心,在先帝面前花言巧语,诬陷镇北王有反意;又在镇北王面前挑唆,说先帝忌讳她功高盖主,意欲加以除去。镇北王信以为真,除去了先帝派往北境的巡按御史,引得帝怒。自此,假谋反成了真反,致使镇北王一家无辜枉死。甚至收养镇北王之后为你的暗桩、暗探!齐呤,你取人性命,还要吸人骨髓,简直卑鄙无耻,罪大恶极!”
人群之中,陆长行神色怔然,想也不想开口问道:“母卿的军械案,是齐翁在幕后主使?”
男子声音尤为突兀,打断了温觅对齐翁的审判,温觅并无怒意,并寻声望向声音来源,才看到立在人群之中的男子。
那男子虽说陌生,可温觅早从温阳泽的传信得知,此子便是镇北王之子,陆长行。
故而,微微沉吟,反问:“你母卿遇害前,可叮嘱你南下?”
陆长行点头:“是。”
温觅点了个头:“南下后,你可有身陷囹圄,遭人囚禁?”
陆长行嘴角微颤:“有。”
温觅又问:“你从南边回京后,可有人频频示好,一再挑唆,让你杀了先帝,为你母卿复仇?”
陆长行沉默几息,终颤抖点头:“……有。”
温觅嗯了一声:“那便对了。你母卿乃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所有亲人好友皆在北方,纵然在京城住了几年,有了几个相处好的姐妹,也都是京城人士。她好端端的叮嘱你南下做什么?”
温觅冷哼道:"齐呤将你骗入那个村子,让你受尽苦楚,便是要你来日回京,能够留下裴小五的左右,让你如当年的常氏郎一般,去控制她这位未来新帝。否则,整个朝堂在齐呤一人独大的局面下,她怎么会容得下你一个罪臣之后,成为新帝的君后?”
第82章第82章晋江文学城
陆长行身躯一晃儿,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才猛然察觉自己这些年为了追查母卿的死,为何每每接近真相,都功亏一篑。
因为所谓的线索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所以追查的结果也只会莫名其妙的中断。
而凤帝密室中所得知的真相,又何尝不是齐翁设计想要让她得知的真相?
她明知凤帝与君后相互喜爱,却告诉凤帝一个假的真相,让凤帝对君后心怀有愧;又让陆长行深陷追查母卿之死一事上反反复复,无疾而终。
事关杀母之仇,两人纵然如何相爱,也难敌血海深仇这个隔阂。
这又何尝不是操控?
让凤帝爱而不得;就如同朝堂之事,她即便身在高位,也永远只能是个傀儡。
所以齐翁对凤帝的操控,又名‘挫败’。
裴源念此,看向殿中的齐翁:“一把年纪,又无子嗣,偏偏对权利的眷恋还那么露骨。致使朕迷了眼,认为你不过贪恋权势。想来一年前,你也是察觉了朕性情有变,故而放低姿态,假意效忠,实则却将手下之人一分为二,一半儿陪朕演戏,一半儿与朕作对。让朕一直怀疑这幕后还有其他人在暗中操控;让朕与一个不存在的敌人,斗的殚心竭虑。”
裴源言此,苦笑一声:“你是母皇之师,朕对你只有敬重;四年前,新朝初立,朕事事向你请教,任群臣以你为首,放任朝政由你点头才肯落印,朕自问,给足了你老臣应有的排面与地面。你又何必如此?”
“就因为朕不及太祖勇冠三军、胆略过人;亦不及母皇睿智英明、运筹帷幄;所以你便觉得朕好欺负?是吗?”
似乎已经预料自己大势已去,齐吟抱着手里的江山图,神情虽看起来有些憔悴,可浑浊的瞳孔依旧凌厉,她凝望着小凤帝冷笑出声:“你登基初,尚不满及笄。却总是装成活了一把岁数、少年老成的样子;初次科举,妄想着提携青年一辈,分走老臣的利益;更想推举新政,妄图改变朝局?先帝远胜你万千都不敢如此冒进,你小小年纪,又凭什么?盲目尊大、不知所谓!老臣不服你,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