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只是她的想法。
或许这世上有她这样想法的人还有不少,但整个世道绝不允许她这样的想法。
倘若凌岁寒与整个天下为敌,谢缘觉不忍无辜受到伤害,更怕符离遭遇危险,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究竟有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能破解困局……谢缘觉不止心痛,连脑子也痛起来,她忽发觉这个问题似乎竟比自己想要延长寿命更难。
凌岁寒见她脸色白得可怖,身体又在微微颤抖,慌忙道:“你别想了,无论你在想什么都别想了……夜深了,要不你早些休息,好吗?”
话落,她本想将谢缘觉抱到旁边床上,但一条手臂难以将人打横抱起。
刚才还说什么“刀就是我的第二只手,我平时行动也没什么不便”,凌岁寒突然发现这句话很可笑,她原以为她已习惯一只手生活,毕竟她已用一只手生活了十年,她的倔强从不许她示弱服输,然而事实是这世上很多事情必须一双手才可以做到。
刀是伤人的,而不能护人。
她根本没有能力护她。
凌岁寒抿了抿下唇被自己咬出的鲜血,单手扶着谢缘觉站起身,走到床边,又扶她在床上躺下:“你好生歇着,若还感觉不适,千万别忍着,有事一定叫我。”
谢缘觉侧躺在床上,伸手拉住她的一抹衣角:“我有些冷……”
凌岁寒立刻道:“我去烧一炉火。”
谢缘觉摇首道:“你今晚陪陪我,好吗?”
“陪?怎、怎么陪?”
“你陪我一起睡。”
只要不涉及到复仇大事,别的任何要求,只要是谢缘觉所提,凌岁寒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好,那我先去把灯灭了。”
“别!”刹那间谢缘觉将凌岁寒的衣袖抓得更紧。
灯火一旁还放在她的画作,若是符离看见那几张画像,岂不是什么都明白过来?一来,这十年风霜,她们各自境遇都发生太大变化,如今的谢缘觉并不知该怎么用“谢妙”的身份与“凌澄”相处;二来,她更怕她们相认以后,符离为报仇反而有意躲避自己。
倒还不如保持现状,她能观察符离今后的举动,设法护符离周全。
“我今晚想要一点亮光。”
凌岁寒没有询问原因,点点头,遂也上床躺下,左臂揽住谢缘觉的身体,仍如之前那般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怕自己睡相不老实而影响到谢缘觉,待谢缘觉阖上双目,凌岁寒照样睁着眼睛,决定今晚熬个通宵。
夜风偶尔轻敲窗棂,摇晃的树影映在纱窗之上,窗边未熄的灯火令深夜的卧室始终存在一点微光,凌岁寒借着这一点微光凝目注视谢缘觉的面孔,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谢缘觉逐渐陷入沉睡之中,她目光也未有丝毫移动,忽见谢缘觉眼角似有一滴晶莹渗出。
“舍迦?”凌岁寒极轻声地开口。
谢缘觉没有回应,呼吸还算平稳。
舍迦是在梦中吗?她是梦到了什么又这般伤心?凌岁寒不由自主地微微倾身,动作轻柔得好似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缓缓将唇凑近谢缘觉眼角的那滴泪珠,冰凉的触感登时令她浑身一僵。
——自己是失心疯了吗?!
她迅速往后仰了仰,除了左臂还搭在谢缘觉的腰上,怕对方受凉而不敢收回,尽可能与谢缘觉保持一点距离,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刚才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第144章日暮途远事难说,生如朝露不独我(一)
拂晓的霞光将窗户染成浅金,鸟雀的婉转啼声唤醒沉睡中的人们,当谢缘觉缓缓睁开双眸的那一瞬,凌岁寒却迅速闭上眼睛。
“为什么突然不敢看我?”谢缘觉见状愣了一下,自己方才似乎是在凌岁寒的眼眸发现一点慌张?
难道是昨夜自己提的那些问题已让符离察觉出端倪?
凌岁寒的确心慌。
昨夜莫名其妙冒犯了舍迦,她此刻心中有一种愧疚感觉,闻言不得不重新睁眼,支支吾吾道:“我……我我睡相不大好,怕影响了你,昨晚没怎么睡,这会儿有些困了而已。”
“那你再睡一会儿吧。”也不知谢缘觉是否相信她的话,不再追问,起身穿衣下床,独自一人率先走到桌边,将桌上的画纸全都收了起来。
“罢了,天已经大亮了,我待会儿还得练半个时辰刀呢,不然人会越发懒惰的。”凌岁寒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试图让自己混沌的脑子恢复清明,随即也披衣下床,走到谢缘觉身后之时已看不到桌上的画作,却见她将数张卷起的画纸放进包袱之中,甚感讶异。那幅昙华馆夜宴图明明是画在绢帛之上的,舍迦昨晚既是在继续完成那幅画作,拿这么多画纸干什么?
她犹豫地张了张口,话到唇边,问出的却变成另一句:“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谢缘觉点点头。
凌岁寒道:“要不,你今天就别出门替人看病了?那些达官贵人平时哪怕多咳嗽几声,也当成天大的事,其实他们病得没你重呢。你想要扬名,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