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贺府遇到什么事了?”
谢缘觉刚从贺府归来。
这段时日,谢泰被叛军之事搞得焦头烂额,甚至大病一场,多亏了贺延德在万寿节那日给他献的丹药,他服下以后,病痛减轻,只觉身心都舒坦许多,遂向贺延德讨要更多灵药。贺延德不得不将谢缘觉再请到府上,请她再炼一炉药。
“今日贺延德喜形于色,十分得意的模样,我问他因何事而开颜,原来他刚刚得到一份情报,叛军将领范培驻守在谷郡的兵力极为薄弱,仅有数千人,且均为老弱残兵。倘若万俟绍能趁此机会率领官兵大举反攻,收服谷郡,进而便能克复洛阳,剿灭叛军。”
将元如昼送回家以后,谢缘觉才将自己所了解到的消息说出。
“这是他哪儿得到的情报?”凌岁寒皱眉道,“怎么听起来这么假?”
“真与假对贺延德来说或许已不是那么重要。”颜如舜沉吟道,“最近贺延德与万俟绍闹得那般凶,如果是情报是假,那么让万俟绍前去送死,正合他意;如果情报是真,那么尽快结束这场战役,他也能劝谢泰早日收回万俟绍的兵权。”
国家遭难,按理而言,应该君臣齐心,将相协力,共抗强敌。偏偏贺延德鼠肚鸡肠,嫉贤妒能,眼见天子将赋闲已久的万俟绍请出山,任命他为天下兵马副元帅,甚至还将二十万兵马交到他的手里,贺延德心中越发不安。
现如今几乎全天下的臣民都认为,这场滔天祸事,起因是由于尚知仁与贺延德玩弄权柄、霍乱朝纲,导致大崇盛世的衰落,才让反贼魏恭恩有机可乘。那尚知仁早已在数月前死去,可他贺延德却仍然活着。这让贺延德不免心生忧虑,倘若万俟绍也怀着这样的想法,要诛杀自己以谢天下,那可如何是好?
于是在幕僚的建议之下,贺延德遂向圣人进言,在长安城选出数千精锐,驻扎在苍关附近的涉水原,万一苍关失陷,可成为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防备叛军。
既然是他的建言,这支军队的首领亦是他的亲信潘栋。
此举令万俟绍大感震怒,什么防备叛军,说得好听,真正防备的还不是我万俟绍,还不是在前线浴血的将士?
不久后,万俟绍找了个理由,将潘栋召到苍关,安排一个通敌的罪名,直接砍了潘栋的头。
如此一来,贺延德与万俟绍之间的斗争已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符离先前已查出,贺延德的那名幕僚在私下里与铁鹰卫大将军左盼山有所联络。那么贺延德与万俟绍的争斗矛盾,十有八九是梁未絮在幕后推波助澜。而潘栋才死不过两日,贺延德便得到这份情报,这其中必有蹊跷。”谢缘觉思索道,“如果我现在将此事告诉贺延德,能否让他醒悟。”
“恐怕没什么用。”颜如舜摇头道,“纵然是梁未絮推波助澜,首先须得有‘波澜’可推可助,而贺延德本就对万俟绍怀有戒心,欲除之他而后快。”
这件事,单凭她们可能阻止不了。
颜如舜心中虽是如此想,但略一迟疑,口中则道:“不过谷郡到底驻扎了多少兵马,我倒可以去打探打探,查查情况。”
尹若游终于抬起眼眸,直视她道:“你想要查出证据,直接交给谢泰?”
颜如舜道:“谢泰和贺延德不同,他虽昏庸,至少不会有贺延德那样的私心。”
尹若游道:“可你还记得孟元复与杨孝钦吗?”
此二人亦是大崇名将,镇守西北边境多年,威震西域诸国,过往战绩之辉煌,是魏恭恩远远比不上的。是以在叛乱发生的最初,谢泰最先派出平叛的将领不是李定烽与穆子矩,更不是年老赋闲已久的万俟绍,而正是孟元复与杨孝钦二人。
谁料从前外战几乎无敌的西北双璧,对上魏恭恩的军队,竟是不堪一击,全盘溃败。
平心而论,这场战败的责任不能完全怪罪到他们头上。他们长期在西北经营,经过多年时间,早已将手下士兵个个训练成能以一敌百的精锐,然而他们如今匆匆离开西北,镇守边境的西北却不能随他们同往,他们只能临时在洛阳招募了数万军队,还未来得及训练,便仓促迎战,如何能胜?但这二人不愧是良将,战败之后,迅速汲取教训,暂时放弃谷郡,固守苍关天险,只要能够保证长安不陷入魏恭恩之手,再与各路勤王大军前后夹击,才能有机会彻底剿灭叛军。
这本是最好的战略计划。
哪知谢泰认定他们是贪生怕死,才不敢出兵,不由得龙颜大怒。加之孟元复与天子所派监军有怨,那监军数进谗言,令谢泰越发恼火,下令赐死孟杨二人。
“这之后,谢泰才将兵权交到万俟绍手中,本指望他即刻率军出击,早日夺回谷郡,夺回洛阳。然而万俟绍与孟杨二人竟是一样的部署,始终固守苍关天险,与敌军僵持,已让谢泰不满。”尹若游深谙人心,自然也猜得到谢泰的心思,“倘若谢泰由始至终都是昏庸之辈也就罢了,偏偏他即位初年,倒的确曾励精图治,颇有美誉。正因如此,他自认为自己是千古难逢的盛世明君,魏恭恩的叛乱对他打击太大,他太需要胜利来洗刷他的耻辱。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你查到证据,他便会相信吗?”
颜如舜明白她说得不错,依然道:“总得试一试吧。”
凌岁寒颔首赞同:“我们总不能眼看着长安百姓即将大祸临头,却坐视不理。”
尹若游低下头,沉吟道:“这会儿天已晚了,你暂且等等吧,我再想一想是否能有别的方法。”
颜如舜笑道:“也不算很晚,还未宵禁,我出门买些东西。”
尹若游道:“买什么?”
颜如舜笑道:“还没想好,我先去瞧瞧。放心,我一会儿回来。”
半个多时辰以后,颜如舜踏着宵禁的闭门鼓声返回无日坊,远远望见常萍独自伫立在前方昙华馆大门口,既不离开,也未敲门。她当即纵身掠过去,好奇询问对方何事。
“颜娘子?是你啊!”常萍拍拍自己的胸口,“你脚步怎么这么轻?我居然一点都没听到。没、没什么事啦,我是听说谢大夫今儿白日才从贺相公府上回来,想来问问她有没有从贺相公那里了解到更多战况。”
“那你怎么站着在这儿不动呢?”
“这不傍晚了吗?我猜你们大概在用晚膳,怕到打扰到你们……”
“若你不嫌弃,那就和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颜如舜带着常萍进了昙华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