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烽霍然放声大笑,起身时身上铠甲铮铮作响:“兵者诡道固然重要,可真到了沙场之上,终究要看行军布阵的真本事。”
“颜女侠,若梁守义已不在营中,烦请你将宜光公主带回来吧。”
此言落下,他人已大步出帐。顷刻间,营内外号角齐鸣,战马嘶啸,三军集结。
颜如舜知晓李定烽用兵如神,确为当世名将,自然不再忧虑。旋即她身形一晃,如长风般掠向敌营方向,过得不久,重回敌军安营之处,果见营中兵马所剩无几。而待她掠至关押谢缘觉的营帐前,却见帐外把守的兵卒全部消失,这让她心下蓦地涌起几分不安,闪身入内,帐中空空如也,竟连个人影也无。
恐惧瞬间袭遍颜如舜全身。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隐匿身形,在营中寻得一个留守的叛军,袖中短刀寒光一闪,她已持刀抵住那人咽喉:“莫要出声!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谢缘觉现在人在何处?你老实回答,我可以饶你不死。”
那叛军浑身发抖,结结巴巴道:“谢、谢缘觉……她好像……好像已被将军的亲兵带走了……”
“将军?你是说她现在和梁守义在一起?”
“不、不是……只是将军临行前吩咐的……但她被带走的地方似乎不是……”
“那她究竟带往何处?”颜如舜越听越忧,手上力道又重三分。
“这……这……女侠饶命!”那人几乎要哭出声来,“小的……小的当真不知道那么多啊……”
颜如舜不由得愧悔交加,暗恨自己思虑不周。她只道梁守义应该暂时不会加害谢缘觉,却忽略了他有可能提前转移人质。但此刻自责已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尽快寻到谢缘觉的下落。
一日光景倏忽而过,转瞬已是昼夜更迭。梁守义与李定烽两军决战于赉原城外伏虎山脚,李定烽知此处必布下陷阱埋伏,早做准备,鼓角争鸣间,他亲率铁骑直捣敌阵,麾下将士个个奋勇当先,这一战杀得是天昏地暗,斩敌首级七万余众。梁守义见大势已去,不得不丢盔弃甲,仓皇逃命。
赉原城中百姓闻得捷报,开城相庆,无不欢欣鼓舞。街巷之间,渐渐又闻笑语欢声。
唯有谢缘觉依然下落不明。
如一轮明月被乌云掩盖,谁也看不到她的影子。
第209章劫后重逢桃源地,旧莲新荷悬壶心(一)
赉原城内,听完百姓们讲述谢缘觉的种种事迹,凌岁寒只觉浑身血液骤然凝固,脑中空白一瞬。
尹若游比她更先冷静下来,迅速问道:“那重明——便是颜如舜颜娘子,她可还在城中?若是出城寻人,可知她往那个方向去了?”
然而颜如舜在赉原城中停留时日甚短,百姓们与她并不相熟,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位娘子所说之人,我们实在不识。不过我们倒是听说定山派凌掌门已遣部分弟子四处寻访谢大夫。谢大夫仁心仁术,活人无数,真真是观音菩萨转世,但愿老天开眼,保佑这样的好人逢凶化吉”
听到此处,凌岁寒总算回过神来,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就要往城外奔去。
尹若游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你要去哪儿?”
凌岁寒眉间紧蹙:“自然是去找舍迦!”
“你怎么又这般急躁?”尹若游道,“天下之大,你准备往何处寻她?难道要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不成?”
“事关舍迦,我怎能不急!”话虽如此说,凌岁寒却还是深呼吸一口气,强自压下翻涌的心绪,又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推测?”
尹若游沉吟道:“梁守义既已逃脱,必会挟持舍迦以作保命符。我们只要能够寻得梁守义的踪迹,自然就能找到舍迦。所以我们现在得先想一想,梁守义可能逃往何处。”
凌岁寒顺着她的话思索起来:“洛阳城他是断不可能回去了。虽说魏恭恩已死,魏赫不过草包一个,远不及梁守义能耐,但梁守义刚被李定烽杀得丢盔弃甲,麾下兵卒所剩无多,去了洛阳与送死无异。”
“不错,梁守义如今退路已不多。记得当初长安陷落之时,魏恭恩曾派梁未絮前去长安坐镇。以梁未絮的城府,必会在长安安插亲信,将此地经营成自家地盘。”尹若游心下虽也依然忧虑,说到这儿却弯了弯唇角,给了凌岁寒一个安抚的笑,“梁守义虽损兵折将,但残部人数仍众,这般浩浩荡荡的队伍,沿途百姓定会有所察觉。我们便走这条路,沿途多打听打听。”
“事不宜迟。”听完尹若游的分析,凌岁寒紧绷的肩背终于松了几分,左手仍紧握刀鞘,“那我们即刻动身。”
“你瞧,你果然又急了不是?”尹若游轻笑一声,“你莫忘了,你此番来赉原,是奉魏赫之命前来打探军情的。那几个一路跟着你的尾巴,你准备如何处置?”
“啧,差点忘了这群碍事的。”凌岁寒眉峰一蹙,不耐道,“不过这也好打发,就说我要追查梁守义的下落,让他们滚回洛阳向魏赫复命。”
于是接下来的路,便是凌岁寒与尹若游*二人同行。
可这乱世偏又遇上隆冬时节,道上萧索得很,十里八村难见人烟。凌岁寒与尹若游连日赶路,这日总算在一个尚有几分活气的小镇上,寻得一家仍在营生的小饭馆。她们进店稍歇,要了些干粮补给,尹若游向掌柜打听可曾见过梁守义的残部,那掌柜只是摇头。
尹若游忽而醒悟,梁守义为躲避崇军追剿,定是专拣荒山野径而行,绝不会来这人烟密集之处。思及此,她便改口问道:“掌柜的,那这附近可有什么偏僻小道,也能通往长安的?”
“偏僻小道?”那店掌柜收了尹若游赏他的一串钱,仔仔细细想了一会儿,“离此地不远有个桃花山,据说从山里直穿而过,倒是有条可以通往长安的近路。但那儿山道险峻,可不好走。”
对于身怀武艺之人,崎岖山路倒算不得什么,只是需得确认梁守义是否真走了此路,否则她们徒劳往返,反倒误事。凌岁寒看了尹若游一眼,正想要询问她的意思,只听那店掌柜又忍不住道:“不过两位客官当真要去长安?如今叛军盘踞长安城,多少长安百姓都逃了出来,你们为何……”他顿了顿,很难理解地喃喃自语:“还有上次那位娘子也是……”
“上次那位娘子?”凌岁寒好奇道,“还有什么人跟你打听去长安的路?”
“是有一位娘子也在我们小店用过饭,不过她倒不问去长安的路,单打听桃花山的情况。我劝她山路凶险,她却只笑笑不说话。”那店掌柜陷入回忆,“说来那娘子也怪,她脸上横着道狰狞伤疤,瞧着凶煞,可一笑起来竟格外洒脱,反倒叫人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