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归一之能,到最后也只能改到这个地步,她仍是心有不甘,遂又追查起这刀法来历。白日里她不敢出门与人接触,只在夜深人静时悄然行动,如此经年累月,竟真被她查出些蛛丝马迹,更意外寻得另一本《菩提心法》秘籍。
据她查来的线索,这两本秘籍原是一对宿敌所创。是以那《菩提心法》与《阿鼻刀法》截然相反,不仅能助人修身养性,更能益寿延年,实乃功德无量的济世良方。
然而这《菩提心法》也并非十全十美,其精妙绝伦不假,唯独第七层以上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江湖中不知多少高手,皆因不知此节,强求突破而经脉尽断,暴毙身亡,能存活者百中无一。
归一见此情形,慈悲心起,决意再行改良。经她苦心参悟,终将凶险尽除,只是此法一改,虽再无走火入魔之忧,却也彻底断了登顶第九层的可能。
盖因修行之道,欲证缘觉,必入红尘参透十二因缘;欲得正果,更须亲身经历世间诸般苦厄。
归一领悟此理,便将两本秘籍融会贯通。修习阿鼻刀法内功者,如堕无间地狱,受尽煎熬,却也因此有望突破菩提心法至高境界。而一旦菩提心法大成,则如明镜高悬,魔障尽消,阿鼻刀法之戾气自然化解于无形。
而此事,归一多年来始终未告知净意庵僧众。庵中弟子皆非江湖中人,不通武学,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她们解释这两本秘籍的来龙去脉,甚至每每思及此事,她都不禁犹豫是否该让她们知晓两本秘籍的存在。
何况,待到将两本秘籍彻底改良完毕时,归一已是白发苍苍,行将就木。临终之际,她犹不能作出决断,只得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尽数写入遗书之中,原打算将《阿鼻刀法》《菩提心法》连同遗书一并传给下任住持。
“没想到竟有贼人不知从哪儿探得《阿鼻刀法》的下落,趁归一法师圆寂之际盗走了这本刀谱。”尹若游读完遗书最后一行,不免长叹一口气,转而将目光投向凌岁寒,“不过好在我们如今总算找到了修成《菩提心法》第九层*的法门。”
凌岁寒面上却不见半分喜色,反而神色凝重:“按这说法,先习阿鼻刀法者,再练菩提心法,本该事半功倍。可是……可是自在杜家河,听了慕荷那番话以来,我和你、重明,我们三人同修此功,为何我的进境远远不如你们?”
“不成……不成……”她连连摇头,眉目间尽是忧色,“你们根本不知修炼阿鼻刀法有多痛苦。倘若此法不实,以舍迦的身子强练此功,只怕她的寿命更……”
话到此处,她已不忍、更不敢再说下去。
第225章佛魔同源归一墨,胡汉共鼎裂山河(四)
重回净意庵,她们首先将此事来龙去脉与谢缘觉说了一遍。
谢缘觉听罢,沉吟良久,忽生疑惑:“既然那盗贼已看过归一法师遗书,知晓菩提心法之重要,为何不再来净意庵将心法一并盗走?”
“据那家伙所言,这大盗不知怎的突然引来众多江湖高手围攻,最终命丧群豪之手。依我看,他应是还未来得及再次前往净意庵盗取心法,便已送了性命。”尹若游接过话头分析道,“而那群江湖高手之所以齐聚秀州围剿那大盗,或许多半也是冲着阿鼻刀法去的。那刀谱想必就是在那时散落四方。只可惜他们抢走刀谱,归一法师遗书中的秘密却就此埋没百年,不见天日。”
百年前旧事已无从查证,但此般推测确实合乎情理。凌岁寒皱眉道:“所以,这一百多年来从未有人同时修习过阿鼻刀法与菩提心法,谁又能保证归一法师改良的秘籍毫无差错?即便她突破了菩提心法第九层,那万一这只是她天赋异禀,与阿鼻刀法并无干系呢?”
“你不是同时练过阿鼻刀法与菩提心法的人么?”谢缘觉抬眸望向她。
“正因如此,我才要劝你谨慎。”凌岁寒神色凝重,“前些时日在杜家河修炼菩提心法时,我与重明、阿螣同时入门,可是如今我的进境却远逊于她们。”她顿了顿,语气略带困惑,“我天资也不算愚钝吧?”
谢缘觉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再度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你知道的,若放弃这唯一的机会……我只怕是熬不过这一两年了。”
因此,谢缘觉终究想要一试。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总好过坐以待毙。
凌岁寒凝目看向谢缘觉那不见一丝血色的苍白面庞,心头一紧,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自幼修习阿鼻刀法,比谁都清楚其中苦楚——那简直是如同在阿鼻地狱里走了一遭,以舍迦的身子骨,是绝对承受不住这般折磨。她实在不愿舍迦冒如此大的风险,一时踌躇难决。
“不如这样,我们且在净意庵多留些时日。”颜如舜适时提议,“这段日子让符离专心练功,其他一概不问,到时再瞧瞧效果?说不定突破某个关窍后,符离的进境反倒会后来居上?”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
凌岁寒点点头,这才有余暇处理别的事,将目光转向一旁被缚于地的那名汉子:“这人怎么办?”
她们虽答应过要放过他一条生路,但若真放了这等恶徒离开,无异于纵虎归山,徒增无辜伤亡。
“你放心,我们既已许诺,自不会食言。”看着那汉子紧张的神色,颜如舜展颜一笑,“随我去衙门走一遭吧。你过往造了多少杀孽,犯下多少罪过,不妨亲自向官老爷交代。”
那汉子闻言面如死灰,眼中尽是绝望。
“且慢。”尹若游心知世上虽有清官,却难信那些尸位素餐之辈。为防意外,她想了一想,凑近凌岁寒耳语几句。
凌岁寒眉峰一挑,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蓦地左袖一扬,雪色刀光乍现,瞬息间已连出数招,将那汉子周身经脉尽数斩断。纵使今后他能逃出牢狱,也再难仗武为恶。
尹若游嫣然而笑:“我们可没取你性命哦。”
余下的日子,她们只能暂且安心在净意庵继续住下来,凌岁寒潜心练功,谢缘觉静心养病,颜如舜与尹若游则设法赈济救助更多逃难至秀州的流民,又顺藤摸瓜,将秀州城内外方圆百里的山贼盗匪尽数剿灭,也算为当地百姓略尽绵力。
闲暇之余,她们亦时时打探天下大势,北方战火可有平息?奈何秀州处于南方偏远之地,消息闭塞,直至春去夏来,她们方从几个流落至此的江湖客口中,听得些许战事近况。
——叛军首领梁守义身亡,其女梁未絮率残部归降朝廷,大崇朝终得收复长安。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尤其是那些故乡在长安、或亲友尚滞留北方的难民,更是喜极而泣,仿佛看到了归家的希望。
“此事当真?你们确定梁未絮降了?”而凌岁寒在净意庵外的一家茶摊听闻此消息,除却欣喜,还存着几分怀疑不解,以梁未絮的性格为人岂会这般轻易认输?
“千真万确!”那江湖客拍胸脯道,“我有个兄弟在禁军当差,消息便是从他那儿听来的。如今圣人已从麒州启程,不日便将重返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