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那一刻,一股极其兴奋的感觉从她的脚底蹿上来,比花烛夜的扶桑水还要更令人战栗。
许易水的指腹却在蟠龙纹的龙头上摸到了一道细细的凹痕,不知道是哪一次宫变留下的,或许是前朝,或许是先帝,也或许是苏寻真或者苏拂苓。
纯金的座椅,繁复的纹路,巧夺天工的雕刻,这位置的每一道缝里,是不是都浸着前一位皇帝的血迹?
能擦得掉吗?
昏沉的夜色吞噬了金碧辉煌的大殿,许易水的视线里朦胧一片,只觉得这里带着股森冷之气,不像是金銮殿,更像是乱葬岗。
“最妙的是那些文人风骨的御史大夫们,”苏拂苓还在讲,“这个该杀,那个当诛。”
“捏着白玉尺,上告文武百官,下骂贩夫走卒,参柳家,告岳家,把我贬得一无是处。”
“可后来,朕赐一盏清茶,她们都要毕恭毕敬地跪下接杯谢恩。”
“满眼的惊惧。”
“那种至高无上的感觉令人沉迷,当真是顺遂如意,甚至有时候会让人想要摧毁些什么,从而去证明一切存在的真实性。”
“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连呼吸都带着掌控的快意。”
“也是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我的阿母为什么会慢慢锈死在这个位子上,变成一滩被掏空的烂泥。”
殿里很静,除了苏拂苓的倾诉就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了。
檐角的铜铃声被夜风晃荡了进来,像是某种隐秘的嘲笑。
许易水没感觉到什么快意,甚至觉得有点冷。
高大的盘龙金柱在昏暗里犹如蛰伏的狰狞巨兽,张牙舞爪得,好像随时都会活过来,扑向龙椅,撕碎她们两人。
“许易水。”
“你看。”
“看我们的江山。”
“看我们的天下。”
苏拂苓的手环抱着她,带着笑意向她介绍虚空的一片漆黑。
“天下,”许易水想起自己在私塾里学到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天下的天下。”
“不。”
可是苏拂苓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否定了她。
“许易水。”
“这万里江山,是刀剑与鲜血浇灌出的私产。”
空旷的殿宇里回荡着完全展露苏拂苓心智的话,许易水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清身旁的苏拂苓。
原来偌大的金銮殿,是一座最华丽的牢笼,而苏拂苓就是笼中最尊贵的那只困兽。
一时之间,许易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许易水,皇宫不好吗?”
“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想走?”
“那不走了。”
“你骗我。”
许易水:“……”
说实话也不行,说假话也不行。
“你撒谎……”脖子被两只手腕紧紧的吊住,苏拂苓的头埋进了许易水的心口,“骗子……大骗子!”
苏拂苓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我呢……”
也是这个时候,许易水终于明白了,苏拂苓是想劝她留下,用这种剖白内心的方式,向她展露最真实的自己。
希望她能留在皇城,留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