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状似无意道:“你阿母曾伺候过橙昭仪?太子殿下总与我讲起母妃,但过去的事情殿下也都是听旁人学来的,说来说去不过是那几句。你可知道什么关于橙昭仪的过往,我好记下来跟殿下讲一讲。”
吕自安并未察觉她话语中的试探,低声道:“阿母天生失语不会讲话,只能比划些手语与人沟通,旁人都以为阿母是个又聋又哑的,很少有人愿意理她。但橙昭仪是很好的人,她喜欢舞刀弄枪,是个乐天达观的性子,对待身边的下人十分宽厚,也从不因为阿母失语便轻贱她半分。”
“橙昭仪平日便嗜辣,有孕后更是无辣不欢,但太后知道了很生气,逼着她每日吃酸李子,吃得她直喊牙疼,后来吃不下饭险些滑了胎,太后这才不再逼着她吃酸了,只是仍不许她吃辣。”
“刚开始橙昭仪的肚子总是圆滚滚的,阿母便以为她怀了女儿,还特意给橙昭仪的孩子求了一道护身符囊,谁知后来她的肚子慢慢变尖了,太医诊脉也说是个皇子,阿母才知是闹了个乌龙。”
“橙昭仪很是喜爱腹中孩儿,自从怀了身孕后便不再习武,每到晌午就坐在树荫下的躺椅上,一针一线学着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制襁衣,常常扎的手指上全是针眼。”
“有时候橙昭仪为了练手,不但缝小皇子的衣裳,还做了一些小公主穿的翟衣。只是还没缝制成型便被太后瞧见了,太后将橙昭仪痛斥了一顿,自此橙昭仪就不再缝衣裳了。”
“后来阿母被调去了西膳房帮厨,便没再看见过橙昭仪,直到宫内传出橙昭仪的死讯。阿母难过了许久,她以为橙昭仪是足月产子,又素日身强体壮,本不该胎大难产。谁知世事难料,橙昭仪竟生了三天三夜也没有诞下龙嗣,最终失血过多而亡。”
“没过多久,橙昭仪身旁伺候过的宫人全被赐死了,唯独调去西膳房的阿母逃过一劫。”
谢昭昭安静听着吕自安回忆过往,越听越觉得十
分诡异。
不管是酸儿辣女,还是看孕妇的肚子来辨别孩子的性别,这些都是民间毫无科学依据的“经验之谈”。
但倘若太后重视橙昭仪腹中子嗣,一开始便是疑神疑鬼了些也能说得过去。谢昭昭只是不理解,既然太医已经诊出胎儿性别,橙昭仪为何要缝制公主翟衣,若只是为了练手,那太后得知此事后又何至于那么大反应?
难道那腹中胎儿已经定下了的性别,还能再变成另一种不成?
再说太后在橙昭仪难产而亡后,将伺候过橙昭仪的人全部处死这件事,便如同欲盖弥彰想要遮掩什么秘密似的。
谢昭昭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不由追问道:“我听说太后是当着陛下的面,亲手剖开了橙昭仪的肚子?”
吕自安迟疑着点了点头:“宫中传闻众多,嫔妾也是听人这样说的,具体情况如何恐怕只有陛下知道了。”
等送走了吕自安,谢昭昭又忍不住徘徊到了立政殿外。
此时宫中妃嫔们已是散了大半,只还有凌散几人不甘心地守在殿外不远处,似是在等待像吕昭仪一般改变命运的契机。
谢昭昭实在急迫地想要验证心中的想法,径直走向重喜:“我有事要找陛下,劳烦重喜公公帮忙通传一声。”
重喜抿了抿嘴,神色有些为难。
陛下今早上特意吩咐过,今日谁都不见,特别是太子妃。
但重喜总觉得这话不能这样理解。
或许陛下是想表达,今日谁都不见,太子妃是特别除外。
他迟疑的功夫,那一旁候着的几位妃嫔已是走了过来,她们笑吟吟向谢昭昭施了一礼:“娘娘有所不知,吕昭仪还在殿内陪着陛下用膳,这一时半会陛下怕是抽不出空来见娘娘了。”
“吕昭仪这样的独宠,还是宫中头一遭呢!”
“还不是托了太子妃的福气,若不是吕昭仪东施效颦,怎么会得了陛下宠信?”
刚开始妃嫔们说话还算克制有礼,说到后来却是带上了一股阴阳怪气的意味。
偏偏若是只讥讽吕昭仪便罢了,那妃嫔酸溜溜将谢昭昭也一并捎带进去,暗讽她跟赵瞿关系不正当,若非是赵瞿与她有一腿,又怎么会爱屋及乌宠幸了吕昭仪?
谢昭昭闻言不语,只是抬眸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话的妃嫔,视线在妃嫔素净的衣裙上缓缓移动,而后勾唇轻笑了一声:“希望你也能早日托上我的福气。”
她嘴上说着瞧不起吕昭仪那般邯郸学步之态,实际上自己不也是一身素净打扮,恨不得将吕昭仪昨晚的容姿一比一复刻下来?
妃嫔被噎得面色一红,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重喜见不得谢昭昭这般受屈,咬了咬牙:“奴婢,这就去通,通报。”
说罢,他便埋头快步进了立政殿。
赵瞿早已经用过了午膳,但一桌子的膳食并没有撤下,他坐在吕昭仪对面,支起下巴直勾勾盯着瑟瑟发抖的吕昭仪。
从进了宫殿后,吕昭仪便躲得他远远的,像是怕极了他。
吕昭仪与他同桌而食时,完全不像谢昭昭那般自在随意,她拿着筷子的手指在抖,视线低垂着,只敢吃摆在她面前最近的几道菜,一口一口,看着如同嚼蜡,难以下咽。
而谢昭昭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虽然进食速度并不算快,却吃得很是专注认真,总是会仔细咀嚼。
她似乎很容易被满足,便好像粗茶淡饭也能吃出珍馐佳肴的滋味。
赵瞿正失神,重喜已是快步停在一旁:“陛下,太子妃求见。”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见。”